——你是说,你跟陈逸一起去打架,然后他打不过别人,你替他挨了一刀?
——小顾,其实你也不笨,就是爱乱想。
他把包着纱布的手朝我伸过来,我仔细看了看,好像还真的挺丑,但我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一种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有些直觉你很难去推导出它是怎么来的,总之那一刻我把解开所有谜题的希望都放在了张孟轩身上。可是他并没有那种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就洋洋得意的样子,反而低下头把玩着修长的手指。
——小顾,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真的很想你能救救陈逸,我很害怕他再下去……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挺有意思,尾音还没落我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我这么将近“苟且偷生”地活着,居然还有人需要我去拯救么?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陈逸,我配吗,我真的救得了他吗?如果我愿意,但是我失败了,你们是会笑着说早就预料到了然后来安慰我,还是怒斥我没用呢,这个“救”字未免太悬乎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到底有什么是别人做不到,只有我才能的,我想了想,我除了会比别人自作多情以外,也没别的什么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总得相信陈逸吧?好好好……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也不怎么信他,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那么喜欢他,如果有的话你愿不愿意帮帮他,但我只能跟你说,这件事情也许是以你现在的人生阅历涉猎不到的。你会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你应该很想知道吧,你肯定想知道的……你想知道为什么陈逸选择的人不是你,而是古湘,对不对?
张孟轩像鬼打墙一样不停重复那句“你一定想知道”,我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头,我承认他的确一举击中了我心里的那个点。刚开始的那几天,我的确像发了疯一样地想要去寻找这个答案,连做梦都想。
当然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在心里罗列了几乎上百种原因,然后一一去验证,一一去排除,结果除了让我越来越沮丧越来越觉得自己没人要以外,我什么像样的结论都没得出。久而久之我也就懒得再去揭自己的伤疤,这种事情能有什么原因,我比不上古湘,我配不上陈逸,就是这么简单,越浅显易懂,越无懈可击。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没古湘漂亮,没她长得高,身材也不好,又不太会说话,她看起来成绩也很好这就更没得说……
我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自嘲,我努力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话里的哭腔还是没能掩得住,但我不能哭,我要是哭了,就好像是陈逸负了我一样,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他只是做了一个聪明人该做的选择而已。况且任何男人只要是思觉没失调的,都会跟陈逸选的一样。
张孟轩伸出他没受伤的手臂,把我的手握回了拳状,虽然他没多少肉,但手却很大,我的拳头在他的手掌里,完全挣扎不开。
——你错了小顾,从没人这么觉得过,我和陈逸都一样,你输在你不是个疯子而已。
疯子?张孟轩的意思是陈逸有这种怪癖,喜欢的女人必须是疯子么?我又在脑海里想了一下小沁的样子,确实够疯的。我站在铺在茶几下的大地毯上,柔软的触感让我感受不到地板的硬实,心里更是虚,这个世界到底是生了什么毛病,这种择偶标准出现在陈逸的身上,未免有点太离谱了吧。
——要有多疯?
张孟轩瞳孔明显放大了一下,他大概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自己站了起来去接了一杯水,喝下去一大半,又把杯子捧在手里左右转动了好几下,我翻了一个白眼,腹诽他手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思耍帅。又转了几下,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把杯子重新放回到茶几上,扭过身子来看我。
——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不然陈逸一定会杀了我,但是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你什么都能知道。
我十分不解他这种貌似造物主的姿态,就好像手握着我的生杀大权,他明明知道我再走下去会陷入什么窘境,却还要像放风筝一样一拉一收地吊着我的胃口。我相信张孟轩不会害我,如果他骗了我陆佳云一定会跟他翻脸,但是我始终想不破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的人东遮西掩。
看来张孟轩是打算赖到底了,而我根本不可能去找陈逸,虽然我有他的电话,但我的手机里甚至连一条来自陈逸的简讯都没有,我们离开了秘密基地后最多只在QQ上聊一两句,然后很尴尬地结束了并不有趣的话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联系。甚至于他每次到了公寓门口,也只会发简讯给张孟轩,大概也是因为这种忽远忽近的距离,才让我从心底滋生了这种蠢蠢欲动的情愫,喜欢上一个人,总不是偶然的。
——小顾,我知道你胆子小,不敢了吧?
张孟轩朝我挑眉,那种表情让我很想一拳把他的眼窝打到凹进去,类似于这样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总是在我脑内生成,这也就印证了一句话,平时越是不说话的人,内心活动就越是丰富。
顾昕昕说过,对付我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激将法,我就像一只死掉的青蛙,不用电来激一激,就永远不会动。所以在过去的几年里,她用了无数种手段妄图激起我心中的那团火,我总是一如既往地以死青蛙的状态一遍遍消磨着她的耐心。但她一定没想到,今天张孟轩居然成功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我也朝他挑眉,但心里还是只有虚,脸烫得快承受不住,为了不显得突兀我还特地把嘴角弯成了一个突兀的角度朝他笑。我这么做无非想证明,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要做点不一样的,让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曾经是看轻了我。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比爱情更经得起美化,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热播影视剧和畅销小说。我觉得我得借着这一道光,把我过去埋在手指缝里的头发丝里的,总之所有所有死角里的阴霾通通扫去。
——陈逸现在就在秘密基地里,你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碰到他,我们刚才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如果你想去问他,最好用跑的。
说大话的人果然死得早,如果我不挑衅他,他也不会就这么透露出陈逸的方位。本来我只是打算跟他说,我会在QQ上问陈逸,毕竟那是我最习惯的与人交流的方式,但即使是这样,我估计我也只能勉强瞎扯几句而已。现在一下子要把情景搬到秘密基地去,我真的有点吃不消,我才发现顾昕昕有句话是说对了。
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却活活被自己作死了。
话已经说出去,如果我是陆佳云,我原地打三个滚撒个娇说不定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要我耍赖比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唱首歌还难。
——那个……我找一下钥匙。
——陈逸就在里面,要什么钥匙,如果他不在里面,你拿了钥匙也没用。
——我是说我找一下我家的钥匙……
——啊……不用担心了,我帮你看家,你直接去吧,回来了按门铃就行了。
我靠,张孟轩看来是铁了心的要把我往外面推,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我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找陈逸,要么死。但我现在还穿着睡衣,我总不能带着满身的helloKitty图案去问陈逸为什么喜欢疯子,在那种设定下我才会比较像疯子吧。我跟张孟轩表述了一下我的请求,他也表示同意,点了点头批准我进去换一身衣服。
房间门一关我的腿立马软了,刚才的镇静都是装的,估计张孟轩也看得出来,只是特意不来拆穿我。我明明没有多少衣服,对着衣橱翻了又翻,心里烦躁地想要催促自己快一点,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陈逸走了还是没走。张孟轩用到了“救”这个字,这是让我最介意的一点,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超过了我能够理解的范畴,他又为什么说要让我去做这件事情,我越想越头晕。
房间里的空调在起床的时候就被我关掉了,距离现在也过去了一段时间,里面的冷空气早就没了,现在我的背上又出了一层汗,把睡衣脱下来的时候会被汗带来的阻力卡住,感觉很不舒服。拖拖拉拉地换完了衣服,已经十多分钟过去,十多分钟陈逸大概早就骑出两条大马路去了,我又开始埋怨自己的磨洋工,人只有做了选择才会看到这个选择比另一个更愚蠢。
我又走回客厅,张孟轩居然在吃我的炒面,刚才一直走神,所以没注意门铃响过了,我看他吃得满嘴是油,只能欲哭无泪,我知道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去找陈逸,不是吃炒面,也不是把抢了我炒面的张孟轩撂倒,然后揍他个满面桃花开。
——喂,你没骗我吧?陈逸真的在秘密基地?
——我有病啊,我特意把自己割伤了然后故意来骗你,让你顶个大太阳去没事找事,反正我走的时候陈逸还在,如果现在不在了也不能怪我,你快去吧!还磨蹭啊!
他连筷子都没放下朝着我吼了一通,我想了想他好像真的不至于无聊到把自己弄成这样来骗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往门边挪,他看了我一眼,更不耐烦了。
——**的到底走不走啊!
——我走我走我马上走……
骨子里的糯性又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直到关上了门我才反应过来。我靠,大中午的来鸠占鹊巢还吃了我炒面的人是张孟轩这小子吧,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我一脚踹到门上以此泄愤,痛的却还是我的脚。
2007年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