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就超越了前面上来的班级,被挤开的人群里传来纷纷议论,杨思和刘珊珊浑然不觉,我只能低着头希望千万自己不要被人记住。在跑的过程中我们不停撞到人,连我想说对不起都来不及。胳膊就更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了,被杨思和刘珊珊两个人紧紧箍住,有好几次肩头直接撞上了队伍里的人。
现在上楼梯的都是初二的学生,杨思得意洋洋地朝我们挑眉说这下肯定能看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那个学长这么上心,要说人的长相真的可以用金光闪闪来形容那也太夸张了,总之我是没在现实里见过,即使是小说里写得那些仿佛从漫画里跑出来的男主角,一旦被翻拍成了电视剧,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帅归帅,照样也只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而已。
但我对我们学校帅哥的质量还是挺放心的,就说我认识的陈逸和张孟轩,当然还有昨天那个误打误撞纠缠在一起的于天晨,都算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人。但如果我只是刚好这么有幸认识了初三为数不多的几个帅哥,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我们占位置的确过早了,这又不是来食堂吃饭,一到就能开饭。现在不但要等这些班级一个一个上去,还要受白眼,我隐约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熟悉,新生报到会那天我们三个不也跟三天没吃饭的狗熊一样拼命往有人的地方张望。我实在不确定她们两个做不做得出一看到那学长就扑上去把他拆吃入腹的这种事情。
越想越慎,我想开溜,无奈胳膊还在她们两个手上,我自问没有杨过潇洒,不可能着两条空空的衣袖离开。杨思兴奋又紧张地在我胳膊上留了一片红印子。初一的班级都已经走完了,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走廊里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而过,特别是一班的那帮尖子生,一看到我们站在门口不走,都开始商量着要去跟老师告状了。
聪明的人都是一样的,笨的人各有各的蠢法,他们故意把声音放到我们能够听到的音量,这种突如其来的恰好,让我又想起那个中午。
本能让我逃开,命运的戏谑却偏偏让我执拗起来,我想知道如果我今天不走,下场会落成怎样,淋漓的心情就好像那天的那把拖把,把污水重新粘到原地。我把身体放松,呈现出一种比她们两个人还坦然的状态,但要我对着攒动的人群作出俏媳妇等情郎的样子,我暂时还没那种修为,只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假装在传简讯。
幸好手机开的是震动,真的有简讯进来的时候没被人察觉,我正诧异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找我,一看发件人原来是于天晨的。
——小学妹,你真的不用拿来还我啦,就当是我昨天不小心打碎玻璃吓到你的赔礼吧,那个东西你拿到学校里来很不方便的诶,反正你拿来我是不会收的啦!
他软硬兼施地差点说服了我,但一转念我还是不能白收这好处,而且我早在刚才就决定要跟他彻底撇清关系,要是就这么收下了他的赔礼那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我更难跟陈逸说清了。我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回给他简讯,告诉他我明天一定还给他。刘珊珊掐我手的力道又加重了,我听到她小声又集中的催促。
——杳杳快看快看来了!!
可是简讯才发了一半,而且她们那个学长也不是脚踩风火轮的哪咤,不可能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我把简讯发完了再抬头肯定也来得及,所以故意装作没听到。然后按在我手上的力道突然地消失了,我也正好把简讯发送了出去。
一转身才发现事情不好,有一大群人围了过来,脚边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是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哭声是杨思的,跑过去的时候刘珊珊刚好挤开人群过来重新抓住我,她急得连声音都发颤了。
——杳杳……怎么……怎么办啊……思思她脑袋撞到墙了。
——啊!?
后来很有效率的医务室又是在事故之后三分钟之内就赶到了,而我和刘珊珊被小梁老师掩护回了教室,这才没被教导处的人抓去问话。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啊?杨思的脑袋怎么会撞到墙的?
一直到进了教室回位置,我也还是没反应过来,我才不过发个简讯的功夫,到底错过了什么能让杨思发生这样的事情,难不成那个学长今天是****着上身上来的?脑子里的零碎想法全是恍惚的,我只有把眼神转向参与全程的刘珊珊。
——就刚才嘛……你没看见,学长转过头来看了我们这里一眼,思思压抑了半天,等学长上去了她突然笑得很恐怖的样子,然后一激动就撞上了……
跟我猜得八九不离十,果然是那学长害的,一连两次我都没能一睹他的尊容,我心说还是不要再去好奇这件事情了,这么看来他的杀伤力的确挺大的,杨思不过被他看了一眼,立马就头破血流了。
——喂……她没什么事吧?
连一向事不关己的高龙腾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难得从睡眠里抽出点时间来问我关于杨思的情况。但其实我比他好不了多少,除了最后那一眼里看到的从她手缝里渗出的血之外,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无法判断她伤得算不算重。
——我们家思思当然没事啦,不像某些人,说不定有一天睡着睡着就死过去了。
刘珊珊转过来与他针锋相对,我不知道昨天那件事的结果是怎样,但高龙腾应该不是那种会打女生的人,与其说是他看起来很有绅士风度,不如说他根本懒得起来。就比如现在,刘珊珊很明显是有意针对,他照样爱搭不理地睡了回去。
事出意外,所有人都没想到,本来这个时候全年级都应该整好队伍去操场上开始军训了,却因为杨思的事情拖慢了整个进度,据说那天那个时候初一所有班级的班主任都在给学生做思想教育,而且我们班必然是重点。
小梁老师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像她赶到现场时那么凝重了,我猜测杨思的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她手里还是那本皮面本,她故意把高跟鞋戳在地面的声音放大,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她不爽了。
——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你们处在这个年级这种事情是难免的……
这些话听得我背脊发怵,走廊上是有监控的,虽然小梁老师在第一时间把我们带离了,但是也难保学校再去翻旧案,到时候要是通报点我们的名,不是就丢脸丢大了。昨天是于天晨,今天又是这个与我素未谋面就把杨思脑袋弄开花的学长,我怎么觉得自己在大众前的形象也越来越接近无脑花痴女了。
——杨思喜欢的那个人我以前做实习老师的时候也带过,他是长得不错……但是你们凡事也不要做得那么明显嘛……
教室里一片哗然,不知道别人的心中所想是什么,但在我看来小梁老师也太过开放了吧,也可能是我以前的班主任就是一个接近更年期的老女人,所以我暂时没法接受年轻老师的思维模式。
——多的我就不说了,杨思的情况也不是很严重,缝几针就好了,等下就军训了,一个礼拜以后要检阅……
居然这样就结束了?这要是换了以前,我犯了这种错误,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借题发挥的引子了,在这里却被一略而过。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小梁老师跟我们交代军训的事情,由于我心有余悸,所以一直没听进去。
杭州的夏天特别长,从六七月横跨到十月,有时候到了十一月还是会偶有几天烈阳高照。更不用说是现在的九月初,还不到最热的中午,站在露天的操场上五分钟,已经足够出一身小汗。几个娇弱的女生在教官出现之前就已经在抱怨了,小梁老师抱胸站在一边也不出声,大概是知道接下来会是一番苦战,所以特意让我们趁现在放松下。
军训大致的流程是这样的,上午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三个小时训练,中间不规则地安排休息时间,吃完午饭从一点半开始再训练两个小时,三点半提前放学。这样宽裕的时间表还是让我们喜闻乐见的,只是不知道训练的强度具体如何。
隔壁几个班已经排成四排站得笔直等着教官了,我们这个队的散漫就特别的显眼。吴教官跑到我们跟前的时候也是眉头一皱,但是刚刚接触,不好发太严重的火,就先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开始吹哨子整队形。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也经历过军训,但在这里明显要比那时候要松散地多,说到太阳下站军姿是向酷刑,我们也只不过是意思一下站了小五分钟而已。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练一些基本动作,例如稍息立正和左右转。
手表不在身边,我也说不清具体过了多久,但是听打铃,我们很快地来到了上午第三节课。已经有一些高年级的班级陆陆续续地下来上体育课了,我们挪了半个操场给他们,六个班挤在一起。我们和五班尤其挨得近,但我也没发现传说中的阶级距离那种恐怖的东西,五班的班长是一个长相很丰富的胖子,在休息的时间里数次努力往我们的班级里混,然后给我们班的女生讲黄色笑话。听刘珊珊说这个人是她小学的同班同学,五班里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到了后来我们两个班几乎是打乱了坐在一起,还有几个五班外向的女生主动凑到我和刘珊珊这里一起聊。
除了站久了脚后跟会严重地泛酸以外,我并没有觉得今天的军训有多辛苦,反之,同学之于我也不再是龇牙咧嘴的代名词。
我跟自己说,顾杳杳你做得很好,你成功得混进了他们的队伍里,没人会看你那些无奈地变成肮脏的记忆,也没有人能利用那个灰色黯败的童年击倒你。
那个时候我在心里面流了好多欣喜若狂的,庸俗眼泪,但我并没有让这些老土的想法昭然,因为我知道没有挨过饿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宁愿把自己吃到噎住的病态的。
把水瓶放回桌子。屁股沾到椅子的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疲累,小腿隐隐发酸发涨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吃完午饭还没消退下去。休息片刻我们又回到操场继续下午的训练,上午的时候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经过一中午的休顿,酸痛更牢地抓住了四肢,再站到操场上时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妙了。
然后让我更介意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下午的第一节体育课,是初三七班的,我并没有刻意到变态地去背熟他们班的课程安排,但是我看到了篮球边上的两个人,陈逸和张孟轩。
2007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