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上到茶几上想要把张孟轩给拉下来,但是听说喝醉酒的人是很容易抓狂和做极端的事情的,所以陈逸还没把张孟轩弄下来,就挨了好几个拳头,还好打的都不是什么要害部位,最后陈逸没办法了,松开他的衣服下了茶几,揉了揉刚才被打到的肩膀,云淡风轻一句。
——唱吧。
张孟轩得到了陈逸的首肯,竟然有模有样地整了整衣服开始唱,但是听说喝醉酒的人基本上智商也是被清零的,所以他应该是记不得刚才自己说过要唱《今天你要嫁给我》,也根本忘了他要为我和陈逸“献歌”一曲。一开口就是西游记主题曲的调调,我在心里盘算着顾昕昕会不会神通广大到在她房间里都能听到这摧残式的魔音,然后冲过来把张孟轩撂倒。陆佳云在旁边笑得去扶腰,还不断去鼓动张孟轩再来一首。
有人去起哄,张孟轩越加亢奋,连唱带跳地闹了半个小时,最后也许是自己闹腾累了,开始坐着唱歌,后来唱着唱着,就睡着了。
对,他把我们都折腾疯了,然后自己睡着了。
陈逸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要把张孟轩拖回房里,转过头对我点了点头,我会了意,作了一个嘘的动作,让陆佳云放轻步子跟我一起回房间睡觉。我坐在陆佳云的床上一直等听到隔壁传来关上房门的声音才安心,要是陈逸在运张孟轩回房间的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又把这位大爷弄醒了,那估计我们今晚都没得睡了。
我转头去看已经缩在被子里的陆佳云,正两手握着手机,全神贯注地噼里啪啦打字。不得不说陆佳云这个小姑娘状态转换的速度未免是太灭绝人性了,刚才还差点跳上茶几跟张孟轩一起唱,现在就能跟王航缠绵悱恻了。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在没有被透彻地伤害过受过冷漠之前,我们都该好好珍惜着无邪。
——阿杳,我跟你说哦,王航说等他除夕夜拜完年,晚上就来带我去约会。
陆佳云在等简讯传回的间隙里放下手机抬头跟我说着,我想起在我躺在输液室里的那个晚上,陈逸手心里的阳光终于从正上方笼住我的过往的孤单错愕,他说,等期末考考完了就去约会吧。我不知道今天晚上这个集体聚餐,或者说是集体看张孟轩耍宝,是不是就算作约会了。如果真是,那我是肯定要失落的,但我一定不要给任何人看到这个贪心的不甘心,能影影绰绰地开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啊?哦。那他说要带你去哪里没有啊?
——阿杳你怎么一点都不浪漫的啦,去哪里并不是重点啊!
她突然用膝盖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像个变态色狼一样朝我逼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最初那一瞬间我还真的有被她唬到,随即反应过来我们两个根本没差多少,她只比我大一岁而已,更何况我们都是初恋,没有谁更老练谁更懂得的说法。
——那什么才是重点啊?
——重点是谁在你身边啊,去哪里就是个借口而已,做什么事情还不是要看两个人。
我捏着下巴点了点头,表示我对陆佳云的这个说辞姑且认同。简讯声又来了,陆佳云略显浮夸地张开双臂又仰倒在了被子上,从身子底下把手机拽出来,继续跟着简讯另一边的人情意绵绵。我略显老成地装作欣慰一笑,心说这才是恋爱该有的状态吧,我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空得阵阵发虚。
人是很难做到知足的,不像动物,狗只要有骨头啃,仓鼠只要有木屑滚,考拉只要有觉睡,就可以一生安然了。但是我们不知足,也并不是我们的错,这个世界的诱惑太多了,可以比较的太多了,没有人不想到一个更好的地步,这不是我们的错,绝对不是。
把手重新握紧,也重新把那些冒着酸泡泡的杂念硬生生塞回心底,没什么好妒忌的,我不是陆佳云,陈逸也不是王航,如果有一天真能成为那种相处模式,说不定我还会觉得别扭。不是有人说么,把任何一个人的痛苦加注在你身上,你还是会宁愿选择自己最初的那一份。
我把被子掀开一角,把睡衣棉袄脱下折好放在沙发椅上,身上只剩一套长袖长裤,打着哆嗦把自己挪进了被子。陆佳云大概是感受到了钻进去的冷气,一手还拽着手机不松,另一只手恋恋不舍地抽出空来压了压被子。
——阿杳啊,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陈逸好像不像在谈恋爱一样。
陆佳云斜眼瞥了我一下,又继续专注在简讯上,大约只是随意的一句无心,我却固执地沮丧了起来。
——其实……我们根本没正式在一起啊。
——不会吧!
她随手把手机往空余的地方一扔,扳过我的身子来正对着她,像是半夜三更上厕所突然撞到个女鬼,眼神里又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又是忧喜半掺的好奇。
——可是猴子跟我说,陈逸跟你告白过了呀,虽然后来他消失了,难道他现在出现了,以前的话就不算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陆佳云,还有张孟轩,知道的都只是陈逸跟我告白过了。但我估计是谁也猜不到那表白的内容和情境。当时我是被虞天神的恶作剧吓到失魂落魄地逃出了演播厅,我不知道陈逸是不是被他无礼的话给刺激到,才碰巧中了无意的激将法跟我告白。陈逸说的是,他好像有一点喜欢上我,我不知道这种喜欢有多少,好像又有多像,有多少的侥幸,是可以让我和陈逸,变到像陆佳云和王航一样,不用考虑去哪里,只拿约会做相处的信号,拿有限的彼此相处时间无限挥霍。
——也不是啦,但是上次他跟我告白的时候,我根本没接受啊。
原谅我不能把所有的细枝末节全都倒给我最好的朋友,她过得比我好太多,我不想让她知道爱情这种东西里面会有这么多的不稳定和不纯粹,说得自私一点,我真不想这么没面子。
——啊?你傻啊,你不是喜欢他么,干嘛不答应啊。
——诶呀我当时就呆在那里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再说,他那时候和古湘还在一起啊。
而且,我还忘记说,就算现在陈逸再面对面地跟我告白一次,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答应,娇羞地垂头轻点,还是俗套地说出“我愿意”,我发现我根本不会恋爱,甚至连恋爱的准备都没做好,心说真该找个机会向陆佳云好好取取经。
——那他现在跟古湘分干净了吗?
陆佳云总能问出一些肤浅,却是我总答不上的问题。按道理说,陈逸再次出现了,就该是处理好了古湘的事情,但是我没有证据,连陈逸的“口说无凭”都算不上,他没能给我一个答案。就算有一天古湘冲到我面前给我一个耳光,骂我第三者或者狐狸精,我都没有半分为自己辩白的能力,因为我的确是不知道,他和古湘分了没,干净了没。
我干脆不回答,只摇了摇头,随她理解成“没分干净”还是“我不知道”。她又重新郑重其事把我的脸捧起来,眼里是我不想见到的浓度够足的怜悯。
——阿杳,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呢?
陆佳云和张孟轩的思考模式果然是一样的,如果凡是想知道的都能抵住羞耻问出口的话,为什么还要有“猜”这回事。况且,我并不是没有试图从他的齿贝里撬出什么真相来,但事实就是,他不愿意告诉我,我问得更多,反而显得我越心急。
正好我不知道再怎么搪塞过去,正好放在陆佳云书桌上的我的手机亮了,传来简讯的声音。这个时间点我怎么想也是些垃圾或诈骗简讯,但我总觉得我在这方面有一点强迫症,只要一想到收件箱里有未读简讯,就浑身不舒服。我尽量小幅度地掀开被子的一个角,懒得再去穿拖鞋,踮着脚走到书桌前抓上手机,又踮脚走回去,陆佳云在床上笑得差点把被子踢到地下去,说我像在跳“四小天鹅”。
我重新钻回被子里,靠着床头收简讯,陆佳云立马把她的头靠过来,我心说反正也是一些无所谓的简讯,被看了也无所谓,就大方地当着她的面解锁。但是当气泡框里显示的是陈逸的名字的时候,我立马又不大方地把手机盖到胸口上。
——喂阿杳你好小气啊,看到是陈逸马上就收回去了。
——你还不是一样,你难道肯把你跟王航的简讯给我看啊?
陆佳云听完就娇羞地把头低下去,像个刚洞完房的新媳妇,然后又朝我一个媚眼,传神而做作,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戏子。
——好啦好啦,我给你看,我要证明我和陈逸聊的内容比和王航的健康向上积极多了。
我咬咬牙又把手掌摊开,我的确是心胸坦荡的,陈逸传简讯来最多就是跟我道句晚安,绝然不会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字眼出现,一方面是因为陈逸为人如此,另一方面是我和他根本还没发展到像陆佳云和王航那样的地步——洗个碗而已就亲上了。
——快打开快打开!
陆佳云死命摇着我的胳膊,恨不得把手机抢过去自己看,全然没有意识到她这样只会阻碍我控制手机而已。好不容易在摇晃里保持住几秒的平衡点开了简讯,陆佳云先我一步看完,眼睛差点弯成两个半括号,一个“哦”字拖了长长的尾音。
——杳杳,今天的不作数,改天我们再单独约会好吗?
虽然陆佳云已经看过一遍,但我还是做贼心虚地在看完并且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把手机屏幕锁上。陆佳云鬼鬼祟祟地贴过来,我知道她不把我揶揄个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哦哟阿杳是我错了,我还说你们不像在谈恋爱,刚在一起就要出去约会了,这一点王航就做得不够,我一定要告诉他,让他好好改正,向陈逸同志学习!
反正现在陆佳云的毛病就是两句话里面有一句半都在说王航,我虽然暂时还没产生什么排斥,但是由此可见张孟轩平时受的言语上的凌迟有多重多残忍,难怪他喝醉了酒这么疯狂,憋久了要发泄一下还是可以理解的。
——嗯嗯知道了,可以睡觉了吧,王夫人。
我故意把被子拽过来一点,她又拽回去。
——好的,晚安了元帅夫人。
——元帅夫人?
我被这个莫名其妙没有由来的称呼给愣住了,就好像当初虞天神叫我“小红学妹”一样让我不知所云。
——对啊,你不知道有个大元帅……叫陈逸(毅)的吗!
——……
2008年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