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姁儿！”鸿宁殿内，景帝听闻此事，立马就要冲出殿外，去见他心爱的宠姬，“不可能，姁儿只是身子弱一些，怎么会就这样离去！”
“皇上节哀，”宦者抱住景帝的膝腿，“保重龙体要紧，何况王夫人刚刚薨逝，此时也不便打扰她的阴灵！”
在宫人的劝阻下，景帝逐渐平静下来，他的面色严峻，目光凛如利剑指向那禀告的嬷嬷：“你是说，王夫人在栗氏去了她的寝殿之后，便……香消玉殒了？”
“是啊……”嬷嬷已老泪纵横，“夫人好不容易歇下，可栗夫人却偏要进去，随后就支开了老婢，等老婢再进寝殿时，夫人已……”她无力再说，扑通一声跪伏于地，“望皇上一定要为夫人做主！”
“太医令可有查验？”
“是，太医令说，前日为夫人诊脉时，就已经筋脉俱损，将至大限，的确是所剩的时日无多……但，不该这么突然地就离去！经过查验后，夫人的衣衫有污、双手强直，明显是经过一番争斗，受惊或气滞，心窍承受不住才早早亡去。”
“姁儿……”景帝痛苦地闭上双目，攥紧的双拳已爆出青筋，砸至案上，“传栗氏，我倒要亲口问问，她是如何害死朕的姁儿！”
没一会儿，栗姬便在宫婢的陪同下瑟瑟而来，她神色未定，仍战战兢兢地发抖：“皇上……”
话音未落，一方乌玉砚台飞过她的耳边，砸碎在殿外。栗姬原本就因目睹王皃姁的尸体而毛骨悚然，这一下，她更是立不稳，若不是身后的宫人将其扶住，早就摔坐于地。
“你心虚了吗？”景帝眯起双眼一步步走来，虽面无表情，全身却微微颤抖，“告诉朕，你究竟做了什么？”
“妾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栗姬捂住双耳，缓缓蹲下，“妾进了王夫人的寝殿，没一会儿，就发现……她死了，她死了！”她疯妇般地嘶吼起来，高举起双手不敢让它们碰自己身上的一寸，她亲手碰触过王皃姁那僵冷的躯体，而那触感，一辈子都不会忘……
“你进去后没多久，姁儿便殒命，你说，除了你，还能有谁！”景帝摇着头，居然泪水涟涟，“朕恨啊，当初，你一次两次污蔑别的姬妾时，朕就该将你贬为宫婢，是朕太过手软，才要了姁儿的命！”
栗姬不住地摇头，他却已青筋毕露，刹那间掐住栗姬的喉头，“朕要你为自己所做的恶行付出代价，要你血债血偿！”
自入宫以来，姁儿便谨言慎行，没想到，还是被这妒妇嫉恨，该死明明是这妒妇！
此时，景帝的眼中轮番飞过王皃姁那娇羞的低头、那绯红又绵甜的一笑、那软玉温香的指尖……种种美好齐聚着，将他的愤恨推至最高点！
“皇上息怒！”宫婢们纷纷跪于一地，“夫人并没有说谎，那王夫人在婢女们进去时便已逝去多时，当时，她的身子都已经凉了啊！”
栗姬的喉间发出咕咚的声响，感到那扼住自己颈部的力道若再增一分，其喉骨即必碎。她艰难地看向景帝。
景帝大吼一声，将其甩出几尺远：“即日起，栗姬不许出寿安殿半步！给朕查，查到她无话可说！”
他对栗姬，今后再无半点留恋。
栗姬早已站不起身，几名宫婢连同宦者将她扛了回去。
“传夫人王娡，朕要将姁儿的情况问个明白！”
王娡在离开广明殿时就一路心绪不宁，回了自己的宫中更是把门窗紧闭。她见过死人，可她从未亲手杀过人！尤其——是她自己的亲妹妹……
这些都不是她真正想做的！她紧紧闭上双目不愿再回忆，可脑海中分明是妹妹那惊恐而绝望的眼神，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皇上有旨，让王夫人去鸿宁殿一趟。”门外响起纷涌的脚步声。
“夫人，皇上请您去鸿宁殿吶！”嬷嬷的声音紧跟而来。
王娡一惊，失手打翻案上的铜香炉。难道，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她打开门，强作镇定地问道：“不知皇上传本夫人，所为何事？”
宦者却一脸晦暗，欲说还休，只道：“夫人，请吧。”
一路无话，宦者只是低着头快速步行，王娡的心越来越忐忑不安，莫非，皇上已怀疑到了自己？不可能，即便姁儿真的是自己所杀，宫里的人应该也没这么容易相信！
她又赔笑道：“不知皇上这次这么急，究竟所为何事？这……这也不是侍寝的时候啊。”
宦者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王夫人到了便知。”
百转千回间她已想了万般说辞。只要皇上不怀疑自己，哀伤归哀伤，自己不能露馅，否则，王氏一族就真的再也无望了。如今只能把懊悔和怨恨都收起，待千帆过尽再为妹妹点燃一柱香吧……
踏入鸿宁殿，就看见景帝那苍凉的背景。王娡的心底一抽搐。沉默了良久，他示意宦者开口。
只听宦者缓缓道：“王皃姁夫人已薨……”
王娡眼前一黑，果然，皇上发现了！为什么这么快？她强自站稳，但仍是满脸不可置信。
景帝回头，见她惊惶的表情，只当她难过得不愿相信，哀痛道：“是真的，姁儿……她，不在这世间了……”
王娡已感到浑身瘫软，终究是逃不过一劫么？那么皇上接下来要质问自己什么？问自己是如何将妹妹推上死路的吗？不，她不愿回想，任他如何判她，她丝毫都不愿再提！她浑身抽搐，悲窦欲绝。
“朕知道你难过，”景帝看到她失态的样子，更加过意不去，自己竟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替你的妹妹讨回公道！”
“公道？”王娡的嘴唇翕动着，何来的公道，正如妹妹死前她暴怒而喝的，这尘世哪有公道可言……
“听嬷嬷说，姁儿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是你将她哄睡了？”景帝问道。
“是。”王娡无力地答道。
“你走以后，栗氏也去了广明殿，”说到这儿，景帝又开始咬牙切齿，“没过多久，嬷嬷发现，姁儿倒在床上，已与朕阴阳永隔……”
“什么？栗姬也去了？”王娡吃惊道。
“是，你还不知道吧，”景帝道，“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栗氏害了你的妹妹，可她一口否认，坚称她在去之前姁儿就已经出事了。朕唤你来，就是为了此事。”
在王娡的精神将被彻底压垮之际，却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此时的她竟有一种劫后重生的虚脱感。她反应过来，又为自己的这种反应而感到可耻和愧疚，自己果然已成了毒妇小人么？先是杀人后的镇定，再是如今庆幸景帝怀疑栗姬，甚至这种庆幸感居然在一瞬间就超越了自己对姁儿之死的悲痛。
但她还能如何！
她曾以为宫中权势非她真心想要，她曾以为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护身边的人，可是，她的作为，已将自己的本质暴露无遗了吧。
最想要的，唯独是自利罢了！
她低下的头隐隐地现出一丝阴鸷的笑意，为栗姬被冤、为自己的堕落、为姁儿死后她将对这个世界的漠然和无谓……抬起头，她已潸然落下泪来：“妾走之前，姁儿还很开心，连面色都红润了许多，请皇上明鉴！”
“果然，就是她……”景帝又是一拳砸在案上，“可恨的是当时嬷嬷在外殿，没有人亲眼看见栗氏与姁儿起争执，而栗氏的那两名宫婢也都个个帮她开腔。”
“皇上……可有传太医令？”王娡仍害怕，若太医令查诊，必能断出姁儿是被活活捂死，到时候难保不出差池……
“广明殿的婢女当即就去请了，说是受惊而导致心窍不济，这不明摆着就是被栗氏羞辱而亡，否则何来的惊惧！”
“心窍不济？”王娡疑惑了，自己去见妹妹时，她面色大好，之后明明是被捂口窒息而亡。难道这太医令没能查出？
“朕答应你，会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定要还你们姐妹一个公道。”五位姬妾之中，数王皃姁最属他意，不将那害人之人除去，景帝自己也意难平。
“谢皇上……”王娡万分感动地行礼。
不论查没查出，果然，宫中的人都不会怀疑到自己。
那是自然，因为自己是宫中对姁儿最好的人啊……呵呵，谁能想到呢。
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妹妹，姐姐已保护了你太久。如今，该由妹妹你的阴魂来护着姐姐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