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跟在赵氏身边多年,哪见过她这般模样?
无奈自己乃下人之身,欲问也只得做罢,便赶紧照着赵氏的意思亲自前往库房挑了些许上等的伤药,又将外院被侍卫打得奄奄一息的兰香抬进倌桃院,这才算松了口气。
待等她再回锦福院时,赵氏神色已平静下来,正怀抱着个巴掌大小的绣着五蝠闹春的锻面靠枕,侧卧在软榻之上。
赵氏面色微懒,满是疲倦,左手托腮,右手拿着根玉制带着暗纹的细制玉签,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身前敞着盖儿的铜制镂空鎏金的香炉。瞧着赵妈妈进屋,她这才打起些精神,抬手示意丫头婆子褪下后,身体坐直,面色猛地一改,已无半分慵懒疲惫之色。
“赵妈妈,陈婆子说得果真不错,这个丑丫头真的变了!”赵氏的话带着几分狠意,与刚才面对若锦时温柔和善模样大相径庭。
她边说着,右手边抚了抚旁侧因身体侧卧而有些折皱的裙褥,表情微怒,声音中满是恨意。“一会你再将我箱内些上好的锻子挑上几匹予她送去,另外带我命令,让明姐儿闭门思过半月,不许出阁半步!”
“奶奶,明姐儿身体向来便弱,性子又犟,您让她闭门思过,那不如同生生断了她的双腿么?明姐儿那般真真烂漫……”一听要软禁明姐儿,赵妈妈有些急了。
虽她是下人之身,但明姐儿是她看着长大,极亲极爱,并不比赵氏这个生母少得几分。如今听得赵氏如此决定,她下意识便欲为明姐求情,动情之时,差点跪至赵氏身前。
“赵妈妈!”赵氏明白赵妈妈意思,却狠下心打断了她的话。
明姐儿自小与赵妈妈极亲,定有情份,可自己乃她生母,又如何不了解她的性子呢?可是眼前的情况她已容不得她心软。刚才她一时大意得了她丑丫头的道,若再不狠些心,只怕会亏得更多。
“今日的事儿你也在场,可曾将锦姐儿的话细细回想一番?她虽自头自尾皆将责任往身上推,可咱却不得真以这些理由说其不是,倒是她这些解释之词,再细细想想,计算极为精密,句句皆是将明姐儿与陈婆子往这苜蓿芽制的药膳粥上推!
我当时糊涂,真当她仍是往日那傻笨的丑丫头,可是如今细细一想,她根本就是在步步算计。如今若我们再不行动,待明天那个老妖婆回府,她有了靠山,到时候便不是简单将陈婆子推出去能顶得事儿的!”
赵妈妈毕竟跟着赵氏多年,虽赵氏未说极透,但几句话点拨下来心里亦是一惊!
这丑丫头先是将自己人排开将夹着苜蓿芽药膳粥推至明姐儿与陈婆子身上,后又借拧帕子的事借陈婆子的嘴道说是赵氏指使,若真将这话全部搁在老太太身前,奶奶与明姐儿可真真是倒大霉了。
想通这些,赵妈妈如同刚才赵氏一般只觉寒气脚底而起,双手微颤,双脚竟也发起抖来。
快速的退出东次间,赵妈妈赶紧令着大丫头红裳前往明姐儿所处的荷香阁封其门禁,又从库房领了十几匹色彩极艳的锻子由丫头抱好,领着众人赶紧朝倌桃院送去。
又说若锦,出了锦福院后由着兰草扶着,主仆四人又是小心翼翼回了倌桃院。待回院中时,大雪已停,墙角处的梅花散发的缕缕花香带着凛冽的寒气往若锦鼻内直钻。惹得她禁不住停下步子,惹着寒意,由扶着兰草慢慢走至红梅树前。
伸出如玉般的手指轻摘了朵殷红的梅瓣摊至手掌之上,若锦明眸中带着几丝暖意,转过身将手里的梅花轻别在兰草发间,微微一笑,声音极为欢快。
“兰草,待会兰香回来,你们俩从库房内拿两套鲜艳些许的锻子做两身衣裳。你们俩再如何也是我身边一等丫鬟,穿得竟是连荷香院内二等丫鬟不如,不明白的人还道是我刻薄了你们呢!”
低头拿着帕子遮着口鼻微微一笑,若锦瞧着兰草因自己的话恼怒得双颊微红的小脸,言语更是欢快起来。“另外顺便将祖母前年赏我的那只汝窑制的天青色双耳梅瓶与那盏琉璃制梅瓶一并取了来,装些雪水在内,明儿大早剪两只梅花给祖母与母亲送去。”
若锦说完,转过身拉着有些呆愣住的兰草又是一笑,转身朝东次间走去。
这个丫头忠心是极为忠心,只是这脑子真不如兰香机敏。
褪下斗篷与木屐,若锦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暖茶狠喝了两口这才将茶杯放下。
东次间内暖意正浓,若锦身体本还在发热,如此往外走了一遭,再坐下来,整个人如抽丝玩偶一般,顿时没了生气,侧靠在软榻上轻瞌了眼,昏昏欲睡起来。
依着上世经验,若锦知是风寒加重,连忙唤来在旁厅换着衣服鞋袜的兰草将自己扶至房内躺好。在将将着喝了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后,她更是觉得眼皮如灌铅般沉重,迷迷糊糊得只得拉着一旁服侍着的兰草的手,轻轻嘱咐道。
“明儿祖母回来,定要将梅花送去。祖母喜好红梅,瞧着喜悦。”
“记得明早将我唤醒,祖母若是瞧不见我,该是担心的。”
“一会儿兰香回来你便让她好生休息,明天再过来伺侯便好。”
“记得同二姐身边的大丫头紫薇提个醒,明天祖母回府,定要替姐姐往祖母那请个安。”
若锦说着说着,再也禁不住瞌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待她睡着,陈妈妈带着几个丫头和侍卫将兰香送了回来。听着锦姐儿风寒发作,已是睡下,赵妈妈极大的舒了口气,后又装是极为难受模样,将锻子交至兰草手中,带着丫头便赶紧回去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