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打算直接回沉英谷的,但在路过益州城时,他决定再去断情崖看看。
御风与雪之再一次站在断情崖上,脚下依然是万丈深渊。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是独自一人。
御风的手再次触碰到那块巨石,“知道吗,得知你从这里跳下去后,我恨不得杀光这中原所有的武林人士。”
雪之皱着皱眉,“你原不该如此。”她知道对方不仅仅是说说而已,那些人的血已经流过一遍了。
“我灭了慕容氏,却得到了浮影剑,”御风拿出浮影,仔细端详着剑身上繁杂的纹路,“世人以为我是为了这区区一把剑,却不知这浮影剑乃上古名剑,自然是有识人之性。也只怪这代浮云山庄无人能驾驭收复。”
所谓强者之芒,应如是吧!
“会占星吗?”雪之问道,在观月阁中一本名叫《古岚经》中有一段介绍——沉英谷者,绝尘离世,其中之人,心纯静宁,御风而行,邀星辰以窥天晓,日月而生,终世人所不能及也。
寥寥数语,其中所蕴含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又岂是凡人能及的?“沉英谷”三个字从来都只出现在世人的钦佩声中,宛如神祗一般。
御风听了她的疑问,有些诧异,微微皱起眉,但还是沉声道了声“会”。
雪之见他如此摸样,便知道可能碰到了沉英谷的隐禁之处,不再多问。
“五百年前,沉英谷当时的谷主是个叫倾尘的女子......”御风却意外开了口,讲述了那段不为人知的隐秘。
那还是前朝未开国之时,当时朝廷腐败没落,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那时的沉英谷虽然远离尘嚣,却终究被中原的战乱牵扯进来。
那血腥的大幕由一个叫临丞的男人拉开。而此后,沉英谷亦被卷入了那段历史的洪流当中,几乎被撕得粉碎。
倾尘,人如其名,倾国倾城亦不为过。最初的她,整日坐在桃花林下享受春日的美景。妙虞师父说,沉英谷的弟子必定是如同这桃花般纯明、美丽的。
偶有一天,她嗅到了这细风中夹杂的丝丝血腥气,心中大惊。如此远离尘世都闻得到战场的味道,那外面又该是怎样一副令人发寒的场面?她拿了一些伤药,带着一颗怜悯、慈悲的心,踏入了那乱世。
自此,星辰骤变,乱世才真正到来。
倾尘的到来,无疑如同踏莲而来的凌波仙子。她的善良与慈悲,是那乱世里唯一纯白的光,照亮了那黑暗里的一方土地。
但也是那时,她才明白了人性的丑恶与贪婪。于是她杀了那个企图轻薄于她的豫州太守。
师父说,当她第一次想用力量去毁灭一个人时,才是她蜕变的开始。
蜕变,为何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那天,她瑟缩在一个小小角落,不停地用水冲刷着身体,和着冰凉的雨水,任由它透过单薄的衣衫,直刺她衫下的肌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甚至比知道师父“尘灭”的那天晚上更冷。可身上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她觉得自己如同浸泡在血池中的怪物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下意识的蜷缩起来,似乎是想把自己缩得小一点,更小一点。
恐惧于她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后来有人来到她的身边,她也未曾觉察。
那个男人看见蜷缩在角落的她,心仿佛利刃划过一般。也不顾对方的挣扎,用男人的强势将她拥入怀中,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异常温柔,“别怕别怕,那个禽兽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那个怀抱并没有给她多少温暖,反而被他的铁甲膈应得生疼,但是她却停止了挣扎。从一片雨雾迷茫中,她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一个起义军的将领,叫临丞。
他的脸色有不同于一般流民脸上的菜青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苍白色,就像一个久病未愈的病人。
“跟我回家吧!”他看着她,眼中有一种期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愿意在这乱世洪流中带上一个几乎等同累赘的她,甚至是希望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他的请求。心中总有一种想法,她不该生于这样的乱世。既然已经改变不了了,那就让他给她开创一个新世界吧!他从未如此期盼过胜利。
“家?”倾尘愕然,除了沉英谷,哪里还是她的家?
临丞显然以为她的家人都已经死在流乱里了,说道:“以后由我来当你的家人吧!让我来照顾你。我叫临丞。”
倾尘轻咬着下唇,这乱世不是她一个人能阻止的,若是视而不见,她必定终生后悔。或许凭她之力只可以挽救一方黎民百姓,但即使是死于这历史的车轨下,也不算枉活。
“好,我同你去。但是请你不要阻止我救人。”她答应了。
临丞闻言,脸上泛起一抹笑意,“当然。”
“我叫倾尘,‘倾覆’的倾,‘尘世’的尘。”
“果真。”临丞将视线移向远方,神色有些迷茫。那种美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纯白。
他突然忆起少年时,一游方策士对他说的两句话:他将遇上一个可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而那个女子将踏着满目鲜红来到他的身边。
他闭目,不再想下面的话。他却不知那成为他终身的谶言。在他日后的苍茫岁月中,他常常会想起这一刻的平静与挣扎。或许不是自己的固执,一切都将不会发生吧!
雪之静静地听着,心中有一种酸涩。她看着眼前男子俊朗的侧脸,心中有一时猜想,当年的临丞将军也是这样的吧!即使征服了天下,身边却再没有了那个纯白女子的身影,那种孤寂与隐忍,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去分毫吧,只会在岁月的流转中愈演愈烈,以至于正直壮年的临尘皇帝挂冠而去。原来,位号临尘,是为了纪念。
“那一代的沉英谷几乎断除继承。至此,沉英谷便立下规矩,但凡沉英谷的普通弟子,不得修习占星之术。又为防其流失,只得由历代谷主传承,却绝不允许改变命轮。”御风道。当年他虽欲占星求取雪之生死,但终究止住,不仅仅是因为谷规,更是他害怕得到的结果让他再没有希望活下去。即使当时他心中一片了然,却有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坚持。在执念里,他希望她还活着,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占星又如何?无力改变即将到来的命运,才是那些以为窥得天晓便可以改变的人的悲哀。”御风突然狂笑道,“星辰又如何,命运又如何?”
御风陡然的转变令雪之一惊,这才是这个男子内心的真实一面吧!不羁,无惧。她勾了勾唇角,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吸引当初的自己,或许还包括现在的自己。
“果真是连命运都不怕的人,那同我过几招如何?如果你赢了我,我便甘愿同你回沉英谷;若我赢你,答应我三件事。如何?”
御风将浮影剑放于马鞍之上,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虽然被封印住了记忆,可溶于骨血中的好强怎么可能遗忘呢?何况以前的雪之,从来不要求他做什么。输她一次又何妨?
半招之差,御风手中的木枝被削去半截——来自她手中的引线。
引线呼啸而来,划破空气,直刺他的心脏。
他有些惊愕,忘了动弹。
引线在离他心脏两寸处停下,却已经刺破了他胸口的衣襟。
雪之收起引线,走到他的身边,“上月教的‘司祭’怎么样?”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
“哈哈,”御风大笑起来,上月教圣女的祈月琴丝他又怎会不知。
“说好了答应我三件事了。”她一笑,也不理他此刻的错愕,翻身上马,向山下跑去。
果真是失忆了,还变得玩心重了吗?
雪之,先陪我去一趟闲玉山庄吧!
好。
—————————————————————————————————————————————————
“您来得太不巧了。两日前公子就出门了。”闲玉山庄的家仆告诉他。
“那他去干什么了?”
“这......”家仆有些犹豫。
“可是去京师了?”御风也不为难他。
“是,”那家仆只得应了声,在御风说了声多谢后,便关上了门。
雪之看他的样子,也就知道他要找的人不在。
“接下来呢?”
御风闻言声,勾了勾唇角,“从何时开始你竟如此依赖我了?”语种带有三分戏虐三分惊讶三分愉悦。
雪之蹙眉,横了他一眼,还未等他得意完,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御风颓丧地摇摇头,拍了拍身边仅留下的一匹马的脖子道“女人真不好惹”,随即也翻身上去,紧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