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男子知道安子奇的意思。这山上弟子,一般都是七八岁便已经上山修行,为了永驻容颜,不敢轻易出山。像水清水明,在这山中活了百岁,恐怕早已经忘掉了凡尘俗世之样。
安子奇上山本就晚,元始天尊原不想收他为徒,只因为他是难得的冰种,又加上慧根深种,才破格让他入门。而他最擅长的,便是占卜一门。安子奇占卜,不用龟甲兽骨,不用尘沙叶落,只消一张白纸,便可断尽天下之事,就连元始天尊都望尘莫及。
若是在常人眼里,这便是天赐的好事,偏他自己最恨这一点。他不想知道过去未来,只想自己活个痛快,却总是有这些个东西不经意间跃然纸上,就是赶都赶不走。而他也是怕这种能力越来越强,才毅然决然的下了山,一走了之。
那美男子自然是最了解他不过,这四年的朝夕相处,两人早成莫逆,惺惺相惜,此时,也不禁为对方惆怅。
而此时,南极仙翁一个人在后堂里,也无法轻松。
寻踪索魄之术倒是不难,若是凡人的魂魄,只须在无极之境中寻找便可,而且各有颜色,一寻便得。而这妲己的魂魄,却是千年冷霜凝结而成,无色无味,即便尽在眼前,也无法得见。
南极仙翁思虑半晌,才盘坐在白玉床的一旁,闭目凝神,身体飘然而起,魂魄由天眼之处而出,直入无极之境。
这无极之境,无天无地,无人无仙,无妖无魔,只有一些失离的魂魄,聚集于此。魂魄无影无形,只是模糊一团,颜色不一。红色的魂魄是烈火幻化,橙色的魂魄是浊气幻化,黄色的魂魄是疾风幻化,绿色的魂魄是洪水幻化,蓝色的妖魔是雷电幻化,靛色的妖魔是妖魔幻化,紫色的灵魂是鬼怪幻化,偏偏只有这寒冰幻化的魂魄无色无息。而魂魄历经千年轮回,都已经很难再是从前那般纯净的颜色,杂乱不一,这便是可以分辨他们的原因。又偏偏这妲己的魂魄,是至纯的寒冰之魄,就是南极仙翁道行再高,也无法识别。而行至此处,他也只有背水一战,想不得其他。
“苍穹无顶,地府无涯,长路无边,回头是岸!”他唱出的咒语,便是这世上最美妙的玄音,声音未落,已经有无数魂魄围拢过来。南极仙翁却不急不慢,信步向前,一句句的重复着咒语,手里转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白色丝线,很像是他的白发,却更加的明亮透彻。这细丝被结成一个圈圈,被他用食指转着,好像一个飞轮。
这细丝是他珍藏多年的东西,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寒冰之魄,就算轮回千年,也依旧无法忘记前世的记忆,就算她的凡身肉体记不起了,她的魂魄之中,却依然烙印着这一世又一世的劫难修为,无法磨灭。
南极仙翁在无极之境中走了一个圆圈之后,便利于这圆心之上,盘膝跪坐,将丝环放于身前,默默念道:“千世轮转,修为不灭。前程往事,尽现眼前。南海之外,枭鲛之躯,血肉不再,魂魄往生……”还不等他念完,那细丝环已经凌空而起。
南极仙翁这也是放手一搏,没想到还真让他引出了这寒冰之魄。虽然他看不见眼前这拾起细丝环的魂魄形状,但他却可以断定,这就是妲己之魂绝对无错。
他低声道:“快快随我回到人间去吧,你身负重责大任,不要在此就留了!”
那细丝环顿在空中,全无反应。
南极仙翁只好跟着道:“前世尘缘前世了,今世因果今世修,你就算留在这里,也无可挽回。这事情已经过去六百年了,想那个人便是还在,也早把你忘记了,你又要留恋什么呢?”
只见那细丝环摇了两下,似乎不肯承认他刚才说过的话。
南极仙翁也是无奈,继续道:“就算你留在无极之境,也等不来他的。他是至纯至净的水魂,与你格格不入,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若是有人形,他还可能认得出,可如今脱了肉体,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分辨不清的。快快随我回去的,也许有缘,你们还可能得见。若是你执意留在这里,我也帮不上你了。可怜了那为了你不息背叛师命的申迹和安子奇,此时恐怕还在人间苦候着你回去呢。”
听到这里,那细丝环微微震动了两下,似乎被南极仙翁说到了痛处。
南极仙翁粲然一笑,便若极光流泻,美不胜收:“冰寒之魄,与我同行!”
说罢,他将食指深入那细丝环之内,牵着妲己的魂魄,飞回到白玉宫殿的后堂中。
只见妲己的眉心一闪,那细丝环轻轻飘落下来,正好落在妲己的面颊之上,一滴泪水滑下,那细丝环竟然化成斑斓星光,飞入星辰,从此又多了无数心的魂魄在世。
南极仙翁的身体落回到地上,他睁开眼睛,起身探了探妲己的眉心,见她的魂魄已然归为,也便安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因缘际会,事由天定。若不是他无意之中听到冰魂之魄的传说,若不是他无意之中得到了这跟细丝,只怕,妲己今日,是无法得救的,就算元始天尊出手,也无能为力。此时,他不得不相信,所谓必然,便是姻缘。
常人魂魄出窍,若不是肉体腐坏,或者魂魄被困,是很容易自行回归的。这妲己的冰魂之魄不肯回来,怎么想都只有一个原因。而这一番经历,也是证明南极仙翁猜测的无错。他拭去妲己眼角的泪痕,不禁怜惜道:“终归是个可怜人,可惜我渡不了你。今天我有幸救了你,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老天的眷恋!”
南极仙翁走到前厅的时候,那两个人正坐在石凳上,愁眉不展。听到仙翁出来的声音,那美男子竟然噌的站了起来,跑到仙翁面前。
“放心,她已经没事了!”
听到南极仙翁如此说,他脸上才稍微露出点笑容。
“申迹!”
而听到南极仙翁如此叫出自己的名字,那美男子当真是一惊。
南极仙翁轻拍了他的肩膀,道:“你当真愿意为这个姑娘叛离师门么?”
那美男子垂头不语,似乎另有苦衷的样子。安子奇抢上来一步,要替他说辞,却被仙翁拦住。
“她是个苦命的孩子,若是你能渡了她,也是几世的姻缘。”说着,他严重闪现出一丝的悲悯,“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些,剩下的,只有你自己好自为之了!”
那美男子望着仙翁,竟然有说不出的感激。没想到这昆仑山上,除了安子奇,还有一个人明白他。“仙翁!”他不禁喊道。
南极仙翁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知道那人要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回答。
安子奇则是好奇,这位大师兄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便是他可以断出前世今生,都看不懂的苏妲己,这位大师兄,却好似了如指掌。可是,他自然明白,天极玄妙,不可轻说。只好道:“谢过仙翁指点,师兄他吉人天相,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南极仙翁点头道:“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