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了吧。”我闷闷地说。
“不跟家里联络一下吗?”
心跳好像忽然停止了,一种尴尬的灰色感觉经过阴沉,昏暗,神经疼痛的月光的挑动,潜入我的体内,在我的躯干里营营哼唱。
“不用你操心。”我回头冷冰冰的看他一眼,便径自朝车内走去,把他一个人丢在风里。
秋粲快步跟过来,用力扳过我的肩膀,有些不知所措。
“丫头,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我不耐烦地挣开他,“说了你管不着。”
他好像很无奈,便不再追问,口气缓和下来,有些心痛地看着我,“好吧,丫头,我们回家吧。”
与唯分别后一路无话,秋粲时不时扭过头来关切地看我一眼,但是他没有开口。
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却不想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车窗外。
城市的颜色晦暗,如一个碎陶片粘合的深口盘,在博物馆真空的恒温箱里缓缓的转动着。
回到家里,我把自己关进房间,在里面反锁了门。
秋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丫头,怎么了?”
“我没事。”黑暗中的答话倍显无力。
“怎么说没事,你在哭。”他的声音急切,好像有太多太多心痛。
我抑制着自己的哭腔,“哪有,你不要管我。”
门外沉默着,良久,他说,“丫头,如果是我说的话让你不开心,我道歉。”
“没有,粲,你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你好吵!”我终于控制不住,哭泣着说。
“让我进来好不好,我想看看你。”他的声音透着慌乱,央求道。
我懒的再理会他,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
压抑,压抑,生活中永远有一团不能抵制的压抑,总会在某个时候冲破我们的临界点,突然,出轨,爆发,一路黄腔走板,滑到比最黑暗更黑暗的地方。
十年前的选择,我就注定要下地狱。
“地狱是什么样子。”我曾费力地睁着因宿醉酸胀的眼痴痴的问施凡。
“在那里,火终日不灭,虫经年不死。”施凡咯咯笑着,半开玩笑的说。
“只是这个样子啊,我以为会比这可怕多了。”我摇摇头失望道。
“书里是这么说的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没关系,我总归是要去那里,到时候就知道书里是不是骗人的。”我无所谓的说。
“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去那么可怕的地方,我会陪你的。”施凡拥着我吻了吻,带着隔夜迷醉的气息。
原来,我们忘掉该忘掉的,记住能记住的,既然会忘掉,印象也就自然不会很深,真正的刻骨铭心,即使你有意丢弃,它也会一生如影随型。
如此,逃避又有什么意义?
我拿起手机,按下一串简单的号码,没响几声就有人接了起来。
“喂,您好,是韩家外宅。”熟悉的声音。
“阿丽。”我轻轻的唤道。
“是小姐,小姐,你好久没打电话回来了,我好担心你,想主动联系你,又不敢。”阿丽的声音激动到发颤,说着竟然嘤嘤地抽泣起来。
“别哭别哭,不用担心,我过的很好。”我急忙安慰道。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守着这大房子,害怕。”
电话这边的我沉默了,“我也不知道。”
“什么人找过我?”
“施家小姐隔一阵子就会打电话来问你回来了没有,前几天还有一位先生来过。”
“先生,什么先生?”
“我也不认得,不是家里边的人,他也没留名字。”
“我知道了,战神好吗?”
“它很想你,自从你走后,整天在你房间卧着,怎么叫都不肯出来。”
“你好好照顾它,多带它出去走走。”
“小姐,我会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我已经按了“挂断”键。
房间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我爬下床,来到窗前。
月光碎碎地洒在窗前的茶树上,幽幽的冷色如水般流经错综交叠的枝叶,一层层渗漏到地面呈现出银河的深邃。
我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蜷在床边,歪着头久久地看着地上的银河,看着那里面的星火的荧光加深又渐渐隐去,直到晨曦入眼。
一夜就这样无声的过去。
我撑了撑身子,才发现下身已经完全僵硬,努力了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
抓着楼梯扶手下楼,发现客厅里已经是烟雾弥漫。
秋粲坐在沙发上,纤细苍白的手指松松夹着一支烟,缓缓放到嘴边,浅浅吸一口,却含了好久才轻轻吐出来。
烟雾从指尖柔柔升起,又渐渐淡薄,最终充满了整个房间,如同晦暗的情绪,淡淡的,却挥之不去。
他面前茶几上的烟缸已经满了,旁边是一瓶只剩四分之一的红酒,一只杯子翻到在地上。
他听到声响,抬起了眼睫,循向我的方向,却没什么表情。
我来到他身侧,拾起杯子放在茶几上,又从他指间拿走烟按灭在烟缸里。
“一夜没睡。”
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和比往日更显苍白的唇,我说的是陈述句。
他没有回答。
我爬上沙发,枕着他的腿躺下,拉过他的手臂环在身前。
“没关系的,不要担心我。”
他的手在我的脸颊和脖颈轻轻摩挲着,那手冷的像冰,却比任何东西都让我温暖。
我转过身在他怀里蹭了蹭,看着他道,“粲,对我说,‘已经没事了’,好不好。”
“丫头——”他忽然紧紧地攥住我的手,那力道让我很痛。
秋粲哑着嗓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在折磨你,但是我只想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记得,我会在。”
我笑笑,说不出是高兴,是安慰,是悲哀,还是任何情绪。
分担痛苦无非是个唯心的谎言,正如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不刺在别人身上,他们就不知道有多痛。
阳光照射进来,驱走黑夜潮湿的阴霾,日光拨开烟雾呈流体状在房间里辐散,触到四壁反射出淡淡的光,给人一种虚假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