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纵横不过百年兮,水至杯顶自会满而溢。朝堂权势能过三代乎?功若盖主一生权势化浮云。每朝朝霞问道可有触摸天机?虚坐数十载到头一脆弱枯骨。一世帝颜岂会执国千百年?到头来自是为后人当嫁妆……今夕天矩世间现,万里祥云护道来,天下动荡永难平,谁言道可长生?
约莫三百年前,大荥国初立之时,万里苍穹被五色祥云覆盖,金阳照射,白鹤掠过,端得是一副仙人临世之象。随后这么一首不似诗歌的诗歌在天下传唱,所含含义哪怕是从未读书的农夫,莽汉稍微仔细一个琢磨就能够明白。虽只有一首数百字的诗歌,但无论是谁都为此为之疯狂。长生一词只是虚幻,只是所有人心中的一个愿望,但虚幻将变成现实,愿望即将要实现,江湖人,商贾,官员,兵将,帝王无时无刻明里或者暗里都在寻找那称为“天矩”之物。
三个百年已过,从未有人得到过甚么天矩之物,此事已经渐渐沉寂,到了此时恐怕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晓有个“天矩”这么的哄了天下人的玩意儿。这三百年间,几乎所有人的热血都被时间碾去,那天矩亦是即将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但总该有那么些人相信那不知是何物,是何面貌的天矩的存在。
近些年来,岭南一江湖门派“绣刀帮”迅速崛起,此派帮主余鸿元乃十几年前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断流刀,余长刀!不知从哪习得一身绝世好刀法,左右一把三指宽双尺长刀,刀刀精妙凌厉,如那毒蛇扑兔,阴柔狠辣异常。两把长刀打遍那由州黑两道高手,无一落败,至此,绣刀帮由江湖一名不经传的小门小派迅速崛起为岭南五大州的一大型帮派。你无论是何门何派,亦或是哪州富商,只要运镖或护人来到由州,那就得给绣刀帮送上拜帖,给个财礼,否则你就别想要安生地过去由州。
但是这些日子来,原本高调异常,连那沧州州督都不放在眼中的绣刀帮居然低调起来,整个帮派似乎遇上了甚么大敌,绣刀帮上上下下都变得紧张起来,那帮主余鸿元更是每夜都甚少睡眠,帮派总部灯火通明,那围墙上,屋顶上,树上,草丛中,角落里都是安排有人手,防守不可谓不严密。哪怕是江湖第一大盗也是别想闯进来,要真进来了,片刻间数十把刀即可将他撕成碎肉。
帮派的一个地处隐蔽的议事厅内,绣刀帮帮主余鸿元正眉头紧缩,昔日红光早已不见,满面愁容的。六尺身高在大荥国已经算是很高了,身上穿着近日来几乎很少换下的百锻铁片锁子甲,腰间挎着两把长刀,蒲扇大手负在身后,来回渡步,那锁子甲与刀鞘碰撞的铿锵地乱响,只是徒增烦躁罢了。余鸿元重重吐了口浊气,坐在一梨花木长椅上,看着旁边那抱着一十岁孩童的美俏妇人,不由一声叹息发出。
“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家伙竟然诬陷我绣刀帮,那天矩在几百年间都没有被何人找到,又怎会被我绣刀帮得到呢?”余鸿元愤愤道。那粗犷嗓门将屋顶灰尘都震落下来,满面的大胡子一抖一抖的,身上铁甲无风自鼓,明眼人一见就知这余帮主内力有多么的深厚。
当然,他这一番话只能对自家婆娘与孩儿说,要让那帮众知晓绣刀帮里有天矩,恐怕无论是真假,第一时间就因贪婪背叛帮派了。虽然已过三百年,但天矩那无形的魅力足以让世间所有人对其为之疯狂。江湖中早已流传天矩落入由州绣刀帮手中,当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余鸿元立即杀掉帮内知情人,并且聚拢帮众回到总部,封闭总部,让外界的消息无法进来。办法虽说狠辣无情,但为了明哲保身,余鸿元只能心中说声“兄弟们,对不住了。”
“老爷,我们要不携带些软银,和孩子一同到深山老林里隐居,再也不问江湖中事可好?”余氏抱着十岁的余六郎,眼中泪水不禁往外流,语气哽咽。
“家中绣花妇人懂甚么?!”余鸿元训斥道:“如今我绣刀帮总部恐怕明暗中不知被多少势力包围起来了,他们虽说进不来,但我们也是出不去。总部余粮不多,现在还有百号人需要养活,习武之人饭量比之常人要大,这粮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那就知得真刀真枪的与他们来一场硬仗了。”
余氏被余鸿元的怒斥吓到了,喏喏道:“可他们人那么的多,而且也是不乏高手在里边……”越说她眼泪流的越多,不是怕死,而是怕夫君与怀中的孩儿出事。
“哼!他们那些贼徒若是敢来一个,我绣刀帮就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他们两个,若是全部来,我绣刀帮也是无惧!”余鸿元猛拍椅子站起,那梨花木椅被他那巨力拍的个木屑飞射,变成一堆废木。
余氏默默止住了眼泪,面前的那个男人即使已到中年,那份豪胆仍然没有消失,还是那般有气概。那怀中的余六郎懵懂不知事,还以为这是好玩,竟笑的拍手叫好:“爹爹好厉害!爹爹再来一个!”
清脆的童音将屋内的阴霾扫去很多,余鸿元那大嘴咧开笑道:“六郎,要是再来拍几下,咱家可就变成那穷光蛋了。”
“不好了帮主!不好了帮主!”门外,一名帮众那焦急的声音在大喊,余鸿元心中一惊,连忙大喊道:“你家帮主还好着呢!快进来!到底发生甚么事情了?是不是那外面的贼人打进来了?”
门被推开,只见一刀疤脸大汉踉跄跑了进来,那大汉虚汗骤出,面色发白,那样子似是被何物惊吓到一般。见到余鸿元与余氏和六郎,连忙压压心头震惊,抱拳躬身道:“见过帮主,见过夫人,见过少爷。小的适才听到茅厕那边似乎有动静,便立即喊几人过去,但见到的却是几个死去的帮中兄弟,死状极其惨烈!”
“什么?!竟有此事!厮那贼子真真是好胆!”余鸿元放声怒骂,那声音如洪钟,震得那刀疤汉子直耳鸣。
余鸿元与刀疤汉子朝茅厕走去,余氏犹豫了一下也是跟了过去,不过却把余六郎留了下来,用力移开床,只见床底并无异处,但余氏却从腰带抽出两条细铁丝,刺到那地面。仔细一瞧,那居然是一个小洞!余氏用那两条铁丝在小洞中一阵捣鼓,只听咔嚓一声,是旁边那衣柜发出的声音。
余氏拉着余六郎过去,打开衣柜,撩开那衣物,只见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眼前!余氏眼睛有些红,对余六郎叮嘱道:“六郎,你先进去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莫要发出甚么声音。里面有你爹爹的武功秘籍,还有一些食物,你不是喜欢习武吗?现在你可以学习了,记住,武功学成了你才可以出来,明白吗?”
余六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被余氏的悲伤所感染,那眼泪也是如崩坝之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娘!我不走,我要和娘在一起!呜呜呜……”余六郎扑到余氏怀里,放声大哭,余氏轻抚他的后背轻声安慰他。突然余氏一个手刀敲在余六郎的后颈,余六郎哼都没哼就晕倒过去。余氏将余六郎抱起,推进那洞中,并将那洞口封起来。
做完一切,无力地软倒在地,哭泣了一会,从腰间抽出一把银色软剑,目光逐渐变得坚毅,锐利。那原本悲伤的眼神变成了凌厉的杀气,余氏擦擦泪痕,握紧软剑,低声道:“六郎,好好活下去,将来当一个会些功夫的隐士,不要再像爹娘一样卷入这江湖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