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山庄今日的早会气氛出人意料的沉闷,一众长老在凌啸日的书案两边一字排开,却无一例外地低垂着头,不敢言语,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按照往日的惯例,早会沉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凌啸日心情不好。但今日似乎又与往常有些不同。因为此刻他并没有发怒,但屋内的气氛却比他发怒时更让压抑。
凌啸日靠在太师椅里一边看着手里的长老候选名单,右手手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手边的紫砂茶杯,脸上的表情没有起伏变化,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他不说话,底下一干众人又怎么敢擅自打破沉默?就连一向在凌啸日面前吃得开的庄云飞都垂着头不敢随便开口,更别说其他人了。经过了邱敬德徐长风等人的一系列事件后,已经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年纪轻轻的紫薇少主了。因为开罪他的下场,绝对比死亡更可怕。
众人在沉默压抑的气氛中煎熬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凌啸日终于将目光从名单上收了回来,抬手啜了一口茶,懒懒地扬起黑眸看着将名单递上来的赵良:“这就是你们这几日商讨出来的人选?”
递上名单的时候早就出列了的赵良,此时被点到名连忙欠身下去,应答道:“是。属下等思虑不周,还请少主定夺。”其实与庄云飞商议这份名单之时他心里就有些忐忑,毕竟少主的心思并不是那么容易揣测的。尤其是他这种不咸不淡,完全看不出悲喜的态度着实让人心里捏一把冷汗。
“我看,你们考虑的挺周全的嘛,居然连云旭阳都考虑到了。”凌啸日的声音依然不咸不淡,没有起伏,但不知为什么赵良总觉得他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不友善的气息。这……历来推荐长老候选都是以各司司长为优先考虑对象,自己这样做并无不妥吧?而且,这云旭阳不是山庄里除了筱月姑娘,唯一一个见了少主不必行礼的人么?自己推荐他,少主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
赵良脑子虽然在飞快地转着,但嘴上却也不敢耽误,“属下以为,筱月姑娘能一举闯阵成功,云司长作为筱月姑娘的启蒙之师功不可没。再者,前些日子筱月姑娘遇袭亦是云司长出手相助。论功行赏的话,”忽的,赵良只觉得头顶一股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直扫得他头皮发麻,后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但话还是颤抖着说完了:“属下,属下觉,觉得云司长也该有奖励。”
又是一阵压死人的沉默。
明明不是六月的酷暑时节,赵良后背的冷汗却已经将他所穿的三件衣服全部浸透。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凌啸日再次开口,意外地没有发火地征兆,只是很平淡地应了一声,“嗯,赵长老说的也没错,旭阳的确为星云山庄做了不少事,是该好好犒赏他,”略略沉吟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如何奖励,然后凌啸日接着说:“这样吧,这次让他负责试练大会的初步考核,到时候接任长老一职也算是师出有名。”
嘎?众人有些吃惊地抬头,这……这少主态度转得也太快了吧?刚才那气氛明明……现在怎么突然又雨过天晴了?这人的心情也太难揣摩了吧?
见众人抬头看自己,凌啸日不由得掀掀眉毛,“怎么?名单不是你们商议拟定的么?现在怎么都一副好像我吃错药了的表情?”
他此话一出,下面所有人惊得同时欠身:“属下不敢。”不过少主给云司长这个差事可不是什么美差啊!试练大会的参战人选实力本就良莠不齐,所以这初步考核的工作就尤为繁琐沉重,不但要在五天之内内逐个评估每一个参战者的实力,将劣者淘汰从而减少第二关的压力。而每年递贴参加试练大会的人都过千,要在短短的五天内完成这项工作,是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和体力的。
“行了,”凌啸日不耐烦地挥挥手,他今日可没这么多时间跟他们耗着,让筱月独自等待他心疼地很,“至于洛逍然,他建树并不突出,就暂时就先跟在赵长老手下观察一段时间,若能有功绩,再赏不迟。”对这个洛逍然,凌啸日心里总是有几分顾忌,当日的令牌之事他并不是没有起疑心的。令牌是何等重要之物?且不说邱敬德不太可能亲自前来卧心阁行刺筱月,就是果真来了,也断不会如此大意将标志着自己身份的东西遗落在现场。至于令牌是被杜英所偷这个说法则是更无凭无据,已经死无对证了不是么?他不揭穿,只不过是接着这条证据将邱敬德一班人名正言顺地拉下水。
“是。”赵良赶忙应下。其实将洛逍然写进名单里他也是思虑了很久,虽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始终不舍得人才。洛逍然的身手他是见过的,虽然才二十五六的年纪,但灵术修为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山庄中武曲星阶六星的灵术师。就算是天资聪慧,但如此年轻就能有这样的修为也实为难得。不过他也明白少主的顾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名单的事情告一段落,凌啸日直奔主题,丢出可今日的最后一个话题,“云飞,今日试练大会的人选开始陆续上山庄来了吧?他们的住处你可派人安排妥当了么?”对于庄云飞,凌啸日一向是很随意地称呼。虽然庄云飞严肃地纠正过几次,但见凌啸日依然我行我素,也就只能无语地随他去了。
“回禀少主,已经安排妥当了。”庄云飞还是一贯的黑袍装扮,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犹豫,不过挣扎了片刻还是接着说:“少主,其实昨日就已经有人上了山庄。”而且是个很麻烦的人。
“哦?”凌啸日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心急?”江湖中人即使想入星云山庄拜师学艺也多自持身份,就算是初入江湖的年轻后生也因为怕被人看轻而不敢冒进,如此迫不及待不在乎失了身价的人确实很少见。
“回禀少主,就是最后递贴来的水蝶衣。”这个女人给庄云飞的感觉非常不好,但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好。虽然她待人谦恭有礼,处事落落大方,但庄云飞总觉得这安然自若的外表下总是透出一股冷冷的煞气。他有些后悔当日向少主提起此女了,只希望之后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是她?庄云飞的话让凌啸日不由得有些恍然,她竟然是如此执着的女子么?千百年来想染指星云山庄的江湖门派不再少数,所图有登仙之术,有占卜之能,更有紫微星主之位,无一不想尽办法混入山庄。他早已派人查过水蝶衣的底细,她确实是灵虚七子之一,排行第六,只是在灵虚道尊莫名归天之后,她便很少再在江湖中露面。这次以灵虚七子的名号出现,大张旗鼓地递贴参加试练大会,如此执着的她想要从星云山庄得到什么?
心里虽然想着,但凌啸日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略略颔首,表示自己已经明了:“嗯,知道了。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就放心了。”不管她有什么目的,他都有自信能够应付自如,所以还是暂时按兵不动的好,“这样吧,赵良,待会会有试练大会参赛者前来,你去素问司将今日的决议告知云旭阳,让他早作准备。”能把责任推给他,自己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陪筱月,凌啸日想到这个就觉得心情很是舒畅,“云飞,山门那边早去做些安排,我今日还有其他的要事待办。”
“是。”庄云飞微微欠身,就与赵良一起领命离开。少主所谓的要事不用猜肯定又是和筱月姑娘有关,这似乎是少主唯一的软肋了。其实庄云飞对凌筱月的印象还算不错,听闻她从小就被山庄上下瞧不起,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出这么温柔乐天的性格着实难得。这一次面对刁难所展现出的实力,也不是普通姑娘所能做到的。
安排好一切凌啸日也站起身来,“没别的事就都下去吧。”待众人散去,他抬头看看太阳的高度,嗯,时间还不算太晚,见过试练大会的参战者之后赶上山应该就没有问题。虽然今年不能陪着筱月看日出他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如今她已名正言顺地留在自己身边,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小时便在心里许下的诺言终于到了可以兑现的一天,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有能力,所以会一直保护着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
不过,还是让人准备去两份糕点吧,那小丫头早上着急出门饭也没正经吃,这会儿怕是要饿了。其实凌啸日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她吃得那么多,身躯还是柔柔弱弱的不见丰韵呢?想到她埋在是食物里大快朵颐的样子,他的薄唇忍不住勾出一个温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