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蝶衣目送着凌啸日离开,青蓝色的眸子里笑意渐淡,直到完全看不出悲喜。
“想不到你居然来了?”还没转身,水蝶衣就听见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虽然使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但其中嘲讽的意味却丝毫不减:“他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太过心急了?”回头之后,看见和自己说话的人正是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洛逍然,她嘴角也爬上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
不过很快,水蝶衣便收起了笑意,微微敛了眸子,向他微微欠欠身,在不远处守门弟子看来,他们不过是在客套,但却不知她亦是用了传音入密之术在洛逍然耳边叹道:“主人只不过是担心你罢了,所以才让我来帮你。”
“呵~~”笑容未变,但洛逍然的低笑声却带上了一丝自嘲:他担心自己?这该是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了吧?这般拙劣的谎话居然可以说得如此行云流水,他的功力似乎又有长进了。洛逍然抬手虚扶了水蝶衣一把,待她起身便恭敬地在前引领,领着她穿过山门进入山庄,向着参战者安歇的厢房方向走去。而水蝶衣则跟在他身后,轻步慢行,两人一路走,一路用传音入密交流着。
“他是担心我谋夺他图谋的那个位子,还是担心我会失手被擒把一切供出来,让他名声不保?”洛逍然的嘲讽依旧咄咄逼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人的虚伪。
“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和他毕竟是……不管怎么说,多个人多个帮手,你就那么排斥我么?”对主人和洛逍然之间的关系她一直弄不清楚,主人明明一直都对他很关怀,很在乎,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这样的冷嘲热讽。
“对一个连对视,说话都得时刻提防着的女人,我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以不排斥你的理由。”他从来就对女人这种会让人拥有弱点的东西没有兴趣,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
“你我都是为主人办事的,就算我再怎么样,也不会针对你吧?对了,山庄里的情况都弄清楚了么?”水蝶衣嘴角微微一挽,原来是因为她的能力么?就算是主人也对她的能力有所忌惮,何况是他?不过,她还不至于针对自己的同袍战友吧?
“差不多吧。之前通过邱敬德的关系,除了占星台的密室之外,山庄里的一切我都已经摸透。那卷羊皮是藏在藏书楼的暗格里,机关相当古旧,我想星云山庄的人也许都不清楚这卷羊皮的存在。本来我已经得手,但却被人暗中破坏了好事,半路将羊皮劫走。”想到那天夜里背负凌筱月仍能将自己堵在藏书楼外的银发男子,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冰冷,这样的强敌实不多见。
“哦?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他的话引起了水蝶衣的好奇,能让洛逍然吃瘪的人并不多。
“就是凌啸日的妹妹凌筱月,她身边有个武功非常厉害的男人,羊皮就是被他抢走的。不过那一次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出现。”这也是他这些日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当日卧心阁刺杀凌筱月的时候,他为了防范那个男人还特意做下结界,只可惜那一夜他并未出现,出现的是云旭阳。
“既然他都不在了?为什么不设计抢回来?”水蝶衣有些奇怪,这个洛逍然,往常就连主人都称赞他老谋深算,他不会吃一次亏就退缩了吧?
“……”很难得的,洛逍然没接话。
“怎么不说话了?”
“我遇到了那个人,他三番两次地搅了我的计划。而且邱敬德这个人也实在太沉不住气,凌啸日只不过稍作排设,便让他踏入险境,全盘皆输。如此之人成不了大事,所以我不得不放弃他保全自己,羊皮古星卷的事情需要另想办法。”
那个人?哪个人?一瞬间的疑惑,但水蝶衣却也在瞬间茅塞顿开,主人苦苦寻找了三年的人竟然隐藏在星云山庄里?她声音里有些急:“他认出你了?”所谓急也是因为惊喜,如果这次能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将他逼出星云山庄,主人必是更加开心吧。
“没。不过也差不多吧,他知道是我。”洛逍然的声音里有一丝沮丧,如果他没有认出自己,当日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从卧心阁全身而退。不过那丝沮丧很快不见了,“但我已经找到对付他的办法了,既然你来了,你就也得帮忙。刚才遇凌啸日那一瞬间的对视你没浪费吧?”
“我又不是第一天出任务,有备无患这个道理我难道不懂么?”水蝶衣忍不住想要白他一眼。
“那好吧,我相信跟你说一次我的计策,有了你的配合,我相信一定能够完美无缺。”水蝶衣的能力洛逍然相信,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才从内心里不自觉地提防她,拥有如此恐怖能力的人,即使是同伙,也依然会让他时不时感觉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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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高了,凌啸日带着墨柳,沿着山道一路快马飞驰。只要一想到凌筱月还在等着自己,凌啸日手下的鞭子就忍不住又抽了几下,胯下的骏马仰头长嘶,四蹄飞奔的速度更快了。这可就苦了跟在他身后的墨柳了,虽然如武向北一样跟随在凌啸日身旁,但他毕竟只是个侍童,并不如武向北一样有武艺随身。平日里骑马爬山倒是不费力,可此时他手提着食盒,要照顾到食盒里精美的菜肴不变形,又要追上凌啸日的速度,这着实有些为难他。不过,就算再难,有再多的埋怨也只敢放在心里,他只能咬牙坚持着,催动胯下骏马加快速度。让他跟凌啸日开口要求慢一点?开玩笑!他又不是皮痒了。
疾驰总,一黑一白两条身影不期然闯入凌啸日的视线中,然后又随着飞驰的马蹄一闪而逝,耳边似乎传来那熟悉的银铃般的笑声。那熟悉的身影让凌啸日心头一跳,他记得早上筱月是披着那件黑狐披风上马车的,那么刚才那个是她么?这样想着,他左手已经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停下速度调转马头,看向刚才的方向。那是一个从崖顶降下的飞瀑,瀑布的底部是一个巨大的清潭,飞流直下的激流在潭中激起白色朦胧的水雾,让人辨不清它周围的景物。
一声骏马的嘶鸣突如其来地打断了墨柳的思绪,他发现原本奔驰如飞的凌啸日不知何故突然勒住马头,立在原地似乎往回看着什么。墨柳赶紧手下一紧,匆忙将狂奔中的马速度勒了下来,停在凌啸日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过除了瀑布和潭中飞溅而起的水花之外,他没看到任何有欣赏价值的东西。瀑布边上仅有一两株枝叶稀疏的铁树,就连地上的野草都贫瘠得很,这种景色实在有够差,少主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墨柳收回目光,却发现凌啸日还在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少主,你怎么了??”他的表现太不寻常了,真让人担心。
“……”凌啸日没反应,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听见。
“少主?”墨柳试探着又叫了一声。少主今儿是怎么了?刚才还心急火燎地要赶去山上陪筱月姑娘赏花用餐,现在却又突然停下来在这儿看风景。且不说这里一点景色都没,少主要是继续这样看下去,盒中的点心估计就要凉透了。“少主,时间不早了,筱月姑娘还在等着,我们还是赶快赶路吧。”
“墨柳,”不知过了多久,凌啸日冷不丁开口,让墨柳吓了一跳,他刚准备应声,却听凌啸日接着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凌啸日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没了往日的沉稳,听着有些不确定的飘渺感,就像是一个踩在云朵上行走的人一般略带虚浮。他没有转头,所以墨柳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有啊,属下什么都没看见。”墨柳有些纳闷,那光秃秃的地方能看得到什么?这些日子为了筱月姑娘来赏花时候的安全,这附近的野兽大多都被驱赶,就连山下入山采药打猎的村民也是要仔细核实身份,并避开这一段山道,绕行而过的。这样的部署之下,除了偶尔驻足在山道边休憩觅食的山雀之外,他还能看见啥?“少主,你是不是最近太多劳累,身子有什么不适了?”现在他极度怀疑少主今日操劳过度,现在又是飞马疾驰,所以有些受凉发烧了,说的话才会这样奇奇怪怪的。
凌啸日攥着缰绳坐在马上,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定定地停在某处,握着缰绳的手指收紧再收紧,苍白的指节微微颤抖。他觉得四周的空气稀薄,让他一时间有些呼吸苦难。为什么?为什么在自己准备放弃成见,诚信接纳他再为挚友之时,他又做出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