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旭阳刚走入内殿,武向北却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来到凌筱月身边。
“筱月小姐,少主说今日山庄的事务比较多,早会可能会比较晚结束。”也许是不习惯一次说这么多话,武向北一字一句地重复,虽然没有丝毫停顿,但却因为没什么高低起伏让听的人觉得不怎么享受,他顿了顿接着说:“今日正逢每月一度的市集,所以特意让属下来带您去山下的集市转转。筱月小姐觉得怎么样?”
一听见下山两个字,凌筱月的双眼瞬间冒出比繁星还灿烂的光芒。啸日哥哥居然肯让自己下山去玩?!这…这…这是真的么?她果真没听错么?!平日里她想要出去的时候,他总是以自己不能陪伴左右不放心之由不准,今日里居然主动让自己下山!这对于她无疑是太大的诱惑,于是她当机立断,从椅子上蹦起来:“当然很好啦!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吧!”一见她反应如此激烈,武向北的嘴角抽了一下,一个闪身他堵在了她的面前:“少主吩咐过,小姐下山前需要换上男装。”
正满心欢喜往外冲的凌筱月一听差点一头栽下去撞到桌脚,啸日哥哥居然要她换上男装?虽然她的衣柜里是有几件样式偏男人味一点的猎装,但好不容易能下山,又是市集之日,谁不希望能买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小饰品等稀罕物。换上了男装要她怎么买?毕竟大男人回去买那些东西的人少之又少。
见她犹豫,武向北补了一句:“若是小姐看上什么东西,属下会差人去买。少主已经在镇上醉香楼订好包厢,小姐可借此机会一场山下的美食。”
“好!”凌筱月气壮山河地拍了拍桌子,“我马上回卧心阁换衣服,向北,你马上帮我去准备马车好吧?就这样了,我先走了!”说完,就以最快的速度一溜烟跑掉了。虽然穿男装有各种的不方便,但既有美食作为补偿,她也就勉为其难了。
武向北看她几乎是飞奔一般的速度,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果然,最了解筱月小姐的还是少主,几句话句句都点在要穴之上,筱月小姐连抗拒怀疑一下的念头都不曾起。只不过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将小姐调开,一切就能如少主所愿一般圆满么?少主虽是心机深沉,但筱月小姐也非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如果让她知晓一切……武向北的俊目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像是同情,像是惋惜,又或者是痛心?
可是,少主的决定不是他能置喙的。武向北敛了敛心神,跟着出了定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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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筱月离开定乾殿之后不久,早会便开始了。
照例是由赵良和庄云飞轮流回报着山庄内需要处理的大小事务以及试练大会的进程,而凌啸日靠在椅背里静静地听,双眸半阖,让人禁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试练大会到现在一直进行的很顺利,其中表现比较突出的几个人,属下已经安排人去彻查他们的背景来历。”赵良的汇报已经到了尾声,但凌啸日依旧闭目不睁眼不说话,对他所说的事情不置可否,不知是真的没意见还是没听见,亦或是他睡着了?赵良在心里揣测着,但回报的进度却丝毫不敢有所停顿:“昨日收到飞鹤派掌门遣弟子送来信函,说最近派中时常发生事端,想请少主为其占星卜卦,看如何如何化消劫难。”终于将所有事情交代完毕,赵良在心里吁了一口气,然后恭敬地一欠身,等待着凌啸日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赵良以为自己的腰就要这么断在这里的时候,凌啸日终于懒懒地开口:“飞鹤派?是冯丰吧。赵良,也替我送一封信给他,你就说,等什么时候他能把自己门下的那些个恃强凌弱,有一身武艺却到处欺负老弱妇孺的弟子管教好了,什么时候再来开口找我吧。”
赵良噎了噎,虽然自从那次下山历练过程中遇到了飞鹤派的弟子强掳民女之事之后,少主就对飞鹤派的态度一直强硬。可再怎么说冯丰也算是一派宗师,这样回复他八成会气死的吧?“是。”不过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毕竟凌啸日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一番回报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待下面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凌啸日才缓缓睁开双眼,漆黑幽深的眸光径直射向书案左侧最后排的某个素衣男人:“既然众人都汇报完毕了,那么我这里倒是有件事,想问问大家的意见。”他的话顿时引起了下面人的好奇,禁不住面面相觑,就听凌啸日继续说道:“想必各位长老都清楚,星云山庄的千百年来的规矩,在八荒四野上保持绝对的中立,不接受有王族背景之人,不与任何皇朝王权有牵扯。可我最近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几年前居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说着目光却始终未离开众人身后那个始终低头不语的男人,而那人却像是丝毫未觉,只是垂首静立,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
“少主说的严重了,”庄云飞适时开口,“少主一向以星云山庄为重,殚精竭虑的操持属下们都是有目共睹,总是有些思虑不周全之处,也是属下等的失职,未曾尽职辅佐。少主切莫自责。”
“这怪不得诸位长老,都是我疏忽大意,一意孤行。如果不然又怎么会让皇朝野心分子顺利地混入星云山庄,而且潜伏了三年却未曾察觉?”他的眼神如刀,冰冷到丝毫不存生机。众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目光纷纷落到了站在最后面的云旭阳身上。
云旭阳低垂着的眸光黯了黯,心里却似是早已了然一般幽幽一叹:原来这些日子的平静都是为了这一刻么?果然这样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凌啸日。他没有开口,如果开口他便是此地无银,不打自招,坐实了他皇朝奸细的罪名;即使他开口,凌啸日也绝对不会给他置身事外的机会。
既是如此,开口与不开口又有什么不同么?
“少主,”庄云飞皱了皱眉,“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云司长自从接受素问司以来一直尽心尽力,从无大错。应该不会……”
“云司长,”凌啸日打断他的话,话锋却直指那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我给你机会澄清,你可以当着大家的面把你的身份说清楚。若是我冤枉了你,我便在众长老面前向你道歉,如何?”
庄云飞转过身,“云司长,事到如今你也说句话吧。如果是误会当众解释清楚了便好。”
“是啊,是啊。”周围立即有人附和。虽然云旭阳平日里并不怎么与这些长老交陪,他向来随和的性子却是令人不有好感都难,所以不少人都不相信他是皇朝奸细。
云旭阳敛着眉,唇角却涌上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如此善解人意的长老果真是难得,是想逼得他亲口领了自己的罪名么?
见他始终不出声,凌啸日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嘲弄,“怎么?云司长这么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份么?又或者……”他顿了顿,然后才接着说:“我该称呼你北胤皇朝的三皇子么?北辰沧海。”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不说别人,就连赵良也愣了。云旭阳居然是北胤皇朝的三皇子北辰沧海?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因病留在皇城中么?皇帝北辰昊还隔三差五地为他张贴皇榜寻觅良医,他怎么可能会在星云山庄出现?而且一呆就是三年?众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射向云旭阳,疑问者有之,惊讶者有之,愤怒者亦有之。
凌啸日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终是让云旭阳轻轻一叹,他抬起了凤眸,眸底微微漏泄着满溢而出的失望,“名讳只是供人称呼之用,在少主心里想我是谁,我便是谁。就如同少主这三年里一直当我是云旭阳,我便是云旭阳一般。”飞挑的凤眸毫不避讳地望着凌啸日有些铁青的脸,自称已经不再是属下,而是我:“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少主如此费心,只不过少主有一件事还是说错了。三皇子的身份我担不起,我也不姓北辰,少主若是不嫌,可以叫我莫沧海。”北辰那么尊贵的名字他用不起。
云旭阳,不!应该说是莫沧海,看着那张成熟老练中依旧带着一丝隐约稚气的脸,心下叹息。三年前遇见时自己不说,是为隐蔽身份的万不得已。但三年的兄弟相称下来,他若是直言不讳地问,自己又岂会隐瞒?其实他并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借此让自己无法继续留在这里,从而彻底定了筱月的心吧?
他刻意忽略自己的心意一再退让,一再回避,如此委屈求全,也不过只想全与他的兄弟情谊。最终换来的却仍是如此针锋相对的结果。所谓兄弟情谊对于他莫沧海来说终究还是太过奢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