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掀开车厢的帘子，胡不归一边驾马车一边问莫沧海：“喂！你是叫莫沧海吧？这个星云山庄你熟不熟的？下山的路怎么走？”
原本受了伤又被胡不归野蛮地甩进车厢的莫沧海，后脑磕在车厢壁上磕得有些七荤八素，听见胡不归的问话，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他连下山的路也不记得居然还敢应了筱月救人的请求么？“解开我的穴道，我来驾车。”脱离了喧嚣的战场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淡然与云淡风轻。
“解开你的穴道让你继续回去送死么？”胡不归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他难道没看出筱月丫头想要保全他的心意么？难道没看出他的存在才是刺激那个叫凌啸日的疯子发疯的最终源头么？连他这个一直躲在暗处偷听的人都感觉出来了，这人还真是……“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他才不会那么笨，费力地救人出来却又白忙一场。
“那，下个路口左拐吧。”莫沧海也不争辩，躺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
“左边是一堵墙！！”胡不归头上青筋蹦起一根。
“哦？是么？那下个路口直走。”莫沧海继续事不关己地指挥着。
……
“前面是湖！！你想跳湖自杀别拉上别人好不好？！”胡不归头上青筋又蹦起一根。
……
“是湖么？那就下个路口右转。”
……
当一个古色古香的凉亭出现在岔路口右侧时，胡不归终于忍不住暴走了。他猛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莫沧海：“喂！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可是为了救你！”他现在非常后悔答应了筱月丫头救了这个白痴男人，后悔得几乎恨不得现在当场掐死他。
“我不想怎么样，”莫沧海闲闲地接话：“不过你觉得你不解了我的穴道让我这么躺着看这车厢壁指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吗？若是因为这样而被追兵追上，那我也只好认命。”
他，他居然敢威胁自己？！胡不归一时气结，只得伸出手在莫沧海被封的几大穴上狠狠地戳了几下，然后将缰绳扔给他：“穴道虽然给你解了，但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辜负了筱月丫头的一番心意想回去送死，我绝对先杀了你！”
“嗯。我知道。”胡不归解穴的力道有些大，戳得莫沧海有些岔气，不过他倒是不怎么计较，只是翻身起来抓起缰绳勒住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然后坐到马车边换了个方向开始驾车。
“啊？”胡不归没想到莫沧海完全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他还以为一解开穴道这人就会按耐不住冲回去呢。现在这个反应实在有些反常：“你……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有些话不说二遍，莫沧海淡淡带过。他并不是痴傻之人，又怎会不懂筱月的心情？那拼尽全力的一声嘶吼和满嘴的鲜红已经彻底向他昭示了她想让自己离开的心。只是她想让他离开的心有多坚决，他的心就有多痛楚。为她师，不曾真正教导过她什么；为她友，为她引来了一身烦恼，到如今就连想要守护她不受伤害，他也做不到。
什么皇龙之气，什么天下无双，事到临头他竟是如此无用！
“你……”也许是不太习惯如此安静的氛围，胡不归开始没话找话，“你喜欢筱月丫头么？”能为了顾及丫头的安危而在战中强行收招遭自身极招反噬，这不是寻常的关系能做到的。若不是筱月那个时候即使出现，金龙再一击凌啸日不死也要伤五分。
“嗯。”莫沧海脸色淡然，依旧攒着缰绳专心驾车。
“……”没想到他如此大方地承认了，胡不归一时不知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可是，丫头她心里的人不是你吧？”怎么看他都感觉那丫头的心里凌啸日那疯子占得分量要重一些。
“我知道。”莫沧海的回应还是淡淡的，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胡不归彻底没话了。这男人真是太奇怪了，既然知道她的心里没有他，又何苦为了她要赔上自己一身的修为？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什么都进不了他的眼，扰不了他的心，跟刚才面对凌啸日时的失控简直是判若两人。算了，他这种人的心思太难懂了，还是不要去猜的好。
沉默没持续多久，马车并没有走多远就遇到了阻碍。这次挡路的是手拿梨花枪的洛逍然，梨花枪通体如梨花一般雪白，就连那锋利的枪尖也闪着莹白的光芒，映照着一身雪白战甲的洛逍然更显空灵隽秀。在他身后是手执宝剑或灵法球的数十名山庄弟子，武灵搭配倒是十分合理。莫沧海远远地就看见他了，但却并没有因此减速或者调转马头，而是将缰绳扔回给了胡不归，“你驾车，不要停，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停。”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血迹斑斑的白色素衫在风中飒飒得抖着，让胡不归觉得有些刺目。
“你驾车，这家伙交给我！”胡不归知道他想做什么，也却知道他内伤不轻，被自己的力量反噬伤害可是加倍的，虽然此刻他面上似乎没什么，但胡不归很肯定他是在死撑。
“你……”莫沧海凤眸转向他，像是想说什么，但眸子里光芒闪了两下，最终还是将目光移开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还是早解决的好。”说完，像是怕胡不归还要追问似的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借机逃回去送死的。”
胡不归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认命地接过了缰绳。他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怎么样？
骏马奔驰的速度将两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没多久胡不归已经能看清楚洛逍然的样子和他眉宇间掩藏不住的恨意，而此时他身边的莫沧海亦是在右手中凝出了一支三寸长的透明剑，气氛一瞬间紧绷了起来。胡不归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虽然莫沧海让他不要停车，但如此阵仗他若真驾车闯过去岂不是要撞伤很多无辜的人？
“停下！”洛逍然手中梨花枪一抖，在空中划出数朵碗口大的梨花型的气劲，直直地袭向马车前两匹放足狂奔的骏马。莫沧海凤眸一眯，捻指凝诀，手中的凝灵剑陡然换成一条长长的透明钢鞭。手腕一抖，长鞭犹如灵蛇一般急速窜出，巧妙地绕过了马身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将那几朵气劲分毫不差地拦截在马头前方。周围的几个灵法司的弟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莫沧海居然能这么得心应手地把凝灵剑的形状改变？
胡不归见此情境也像是铁了心似的，一抖缰绳，扬声挑衅道：“你让我停我就停，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马车的速度更快了，洛逍然身后的众弟子眼看马车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不自觉地纷纷避让，而洛逍然则一握手中梨花枪跃上了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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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莫沧海被胡不归带走，原本聚集在定乾殿外的众多山庄弟子有些要去追捕，有些要去协助布置拦截安排纷纷离开了。没多久，诺大的一片空地上只剩下身影孤单的凌啸日。庄云飞，还有想寻了机会偷偷溜掉，现在却疼得无法站立的水蝶衣。凌筱月躺在凌啸日的怀里，双眸紧闭，虽是还有呼吸，但却全身冰冷，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生机。凌啸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拼命地向她体内输送着灵气，想要护住她体内的生源不灭。
他知道她虽然是受了重创，看起来凶险，可是他下手是留了分寸的，尽管下手那时他……可是即使知道她的伤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但巨大的恐惧却还是笼罩着他，这一次他虽然将她留了下来，但却是用了最激烈的办法，他感觉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就如同现在，她明明就在他怀中，却始终不愿意睁眼面对他。目光轻转，凌啸日注意到自己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细长长的盒子，敞开的盒边零散地躺着一小块红绸，再过去是……一大撮青白色的粉末躺在最临近他脚尖的位置。
这是……他伸手摸了摸那小堆粉末，温润的触感告诉他，这是玉。手指夹起那块红绸，一张小小的纸笺从中悄然滑落，纸笺上筱月略显不规整的字迹就那么烫入了他的心底：“啸日哥哥，生日快乐！”凌啸日整个人狠狠地一震，猛地将自己的脸连同所有情绪埋进筱月的怀中，攥着红绸的手指指尖冰凉地颤抖。
阳光一点点地高了，又一点点向西方落去。庄云飞看着凌啸日犹如有一个茫然失措的孩子一般一直呆在原地，俯身摩挲着那一地破碎的莹润。单膝跪地的他发髻微微有些散，原本整洁的紫色占星袍已经被凌筱月满身的血迹沾染，他整个人显得有凌乱。庄云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何曾见过少主如此狼狈过？就算面对邱敬德和徐长风当年的百般刁难，他也不曾如此失意过。小小年纪却有着比寻常人更坚强不屈的心，这也是他让自己折服，甘心效劳的原因之一。可是现在的他却……庄云飞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少主会那么失控，甚至不惜亲手伤害二小姐。可是他知道即使今天二小姐没有出现，少主如此对付莫沧海，他们兄妹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迟早会走到这么一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