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出了陈府,天色不早,已经降至寅时。
在之前的例行询问中,陈府的内眷似乎个个都有不在场的证明,案情推展至此,几乎毫无进展可言,徐延承只好先去查看查看尸体。
徐延承来时坐着马车,知冉自然是一同,因为来得匆忙,陈府内当时无人意识到。现在在陈府与季允河等人的注目下,知冉不得不像青岩一般坐到马车外,对徐延承低声传来的“进来”充耳不闻。
终是初夏,即便坐在外面,晚风吹拂之下,也就夜深露重,知冉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寒意。
徐延承没有考虑许多,只当自己好心全做了驴肝肺,由着她倔。于是,不再作声,闭目养神,梳理着案件。
下车时,徐延承拧着眉头,冷着脸,一副凝重的模样。
县衙离陈府不算远,一炷香的时间便至。因着案件紧急,季允河也不敢想着之前美人在怀的酥软,全然为民着想的清官形象,“徐大人,仵作已到,您看……?”
尸体抬回衙门的时候,徐延承就派了青岩一路相随。对于主子的心意,青岩不必多加揣摩,便吩咐衙内师爷将仵作唤来候着。
果不其然,“尸体在何处,带我前去!”徐延承根本没考虑季允河的心理承受能力,径自踏进府衙大门。
知冉不知道是否庆幸自己不似一般女子那样胆小,推理的小说,刑侦的电视剧,他都喜欢,甚至于恐怖片也是她所喜爱的。
然而,虚构的终究是虚构的,哪怕再写实再生动的文字描写,都不及一间昏暗的小屋,中央摆着一具尸体来得冲击力度大,醒目伐心!
小县城内,一向显现出的都是安居乐业,欣欣向荣之态,自然不会发生许多凶杀案。尤其这段时间天气开始变热,停尸房内更是空无尸烟。
夜色笼罩下,月色不明亮,停尸的屋子不算高大敞亮,点燃的烛火凸显出中间摆放的尸体,令站在屋内的人自有一股寒意从脚下怖生。
有些害怕的不只是知冉一个,其中最甚的还是季允河。
虽然他当了多年的县令,手里过过的案子大大小小也不少,可没啥难解的凶杀案。他也不是个追求上进的,一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人至中年还呆在一个知县的官位上。
这么多年没纡尊降贵到亲自看着仵作验尸的地步,顶不了仵作验尸后询问一番,今儿却是躲不过了。这破天荒的头一遭,房间四周有些窗户纸破损了,风穿而过,“沙沙”作响,配合着眼前的环境,直刺激得他头皮发硬。
“徐大人,这两位是县里的仵作,唐东平,唐余年。”
到底是官场上混的,暗自镇定了又镇定后,季允河很快就腆着脸指着屋内站在一起的两人向徐延承说道。
而后他又立刻打着官腔对两人说:“这位是咱们襄州的知州徐大人,还不快见过徐大人!”
领头的已逾中年的男子身形消瘦,眼底发青,脸色也有些蜡黄,季允河话音落下,他仍旧纹丝未动。
他身侧的长衫青年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敢去拉他衣角,只好自己站了出来,朝着徐延承就是一拜,“徐大人,家父验尸从来不敢轻忽,还望徐大人放心!”
没眼见的!季允河对着年长的剜了一眼,又对唐余年没落他的面子心里好受了些。
他对这唐东平已经不满积压许久了,若不是仵作不好找,他验尸又确实不错,那容得下他如此做派!只是,在徐延承面前,季允河不便发作,有一次将怒火压下,等着下回一同爆发。
知冉看着这对父子,长相上几乎毫无相似之处,怕是这位小唐仵作肖母。唐仵作方脸,透出一股子正气凛然,小唐仵作看着比父亲通晓人情事故些,但气韵上大抵继承了父亲的几分。
仵作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个晦气的行业,但是算不得没有油水。毕竟人们对死者总是心存着敬意,尤其那些心里有鬼又胆小怕事的。知冉不由地在心里叹一句:怪不得!刚正不阿的结局便是饿着肚子,单看两人的皮相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徐延承看着几人,眼底平波无秋,似乎全当眼前毫无事情发生。
“两位现在可否开始验尸?”
这话一出,唐余年瞬时愣住了。他以为徐大人不过是故作姿态,哪成想一州知州竟要亲自观看验尸。
唐东平骨子里有着自己的执拗,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从来不缺,只是不屑。
这会儿对上徐延承,年长的唐东平眼神里终于不再是飘忽中带着无视,而是闪现着一种旁人看不懂的光亮。为了破案能愿意亲观验尸的官员,他活到这把也没见过几个,就怕只是个为了功绩的!
无论心底如何波动,唐东平终究是一瞬间归于平静。他恭敬地作揖后,净手焚香,准备正式开始。
向屋内众人分发了姜片后,又在地上点燃皂角,随后唐余年在一旁拿起讼状跟事先备好的墨笔,准备书写。
季允河在徐延承表明要看着验尸后,已经迅速调整好了心态。上司都在,他也只能舍了自己这把老骨头相陪了,硬撑着看向尸体,虽然这位还是他相识之人。
死人总不会死了再来诈尸,活人之间尔虞我诈才更是可怖!况且这里又不是单单她一人!知冉端正了态度,再看向陈老爷,心里也不会打颤了。
她一脸淡然让青岩不禁称奇,怪道这廉姨娘跟爷还真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相配!
见众人都准备好了,唐仵作掀开白布,麻利地解去陈老爷身上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