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越升越高,慢慢划过头顶,开始往西偏。
砰砰砰……
山谷伐木场中重新响起砍伐声。
厚背大斧高高扬起,锋利的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大斧狠狠挥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光弧,砰地一声砍入坚硬的铁棘木中。与此同时,另一柄大斧又高高扬起,猛然下落。接着是第三柄、第四柄……九柄大斧此起彼伏,充满了莫名的律动感。
斧刃入木的闷响声随之激扬,落在耳中就像一曲令人心潮澎湃的军乐。
廖离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独特的乐曲,心中得意万分。
他对自己的眼光相当满意,选中的人力量、纪律和耐力全都上佳,带来的结果就是砍伐铁棘树的速度飞快。仅仅用了半天时间,这些壮汉就砍倒九棵直径达到六十多公分的铁棘树,而用完午餐后也只需要休息半小时,他们又充满干劲地重新投入战斗中。
是的,这就是战斗,充满了危险和血腥的战斗,绝不是什么伐木比试。这里也不是伐木场,而是血淋淋的战场!
战场决胜负,更决生死。刘向小儿,别以为输掉比试后,断一条胳膊就完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在我廖离的世界里,只有死掉的敌人,没有活着的对手,你必死无疑!
想着这些,廖离一边享受着动听的伐木声,一边狰狞地笑了起来。
“将军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一声慌乱的高呼声由远及近,将他狰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发出高呼声的是充当斥候的樵夫,边跑边擦着满天的大汗,脚步凌乱,气喘吁吁。
廖离皱了皱眉,沉喝道:“慌什么慌?镇静一点。说吧,什么事?”
樵夫在廖离面前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做了几个深呼吸,好一会才将气息调匀几分,然后急促说道:“将军大人,那边……那边的人都在树荫下睡大觉。”
嗯?
廖离听得先是一愣,又迅速明白过来,一股寒意突然就从后腰窜了上去,顺着脊椎骨爬上了后脑勺。
他扭头看了看浑身都被汗水浸透的九名伐木工,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心中一片冰凉。
糟了!
忘了这些人只是普通乡勇,不是实力强大的边军将士,他们……他们很不经晒啊……
如今正是天气炎热的夏天,阳光猛烈,怎么能让他们白天伐木,晚上休息?应该倒过来的。
该死!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个问题?该死,真是该死!
“快快、快叫他们都停手,全部去树荫下休息。快去!”廖离急吼吼地冲樵夫下令道。急切之中的他没有意识到,那九个人离得并不远,根本不需要让人传令,吼一嗓子就完事了。
樵夫自然不敢说将军大人的命令有问题,无奈地转身去喊九位伐木工停手。
壮汉们一听这话都愣了。刚刚才休息了半小时,现在又休息?这位将军大人搞什么名堂?
当然这话他们只敢在肚子里说说,嘴上是不敢说的,只能听令行事,丢下手中的大斧去树荫休息。
这会廖离反应过来了,没再作出让人传令的蠢事,高声道:“各位,咱们晚上再开工,现在大家先睡觉吧。”
话音刚落,树荫下的队伍中立刻发出一阵小小的骚乱,九名壮汉扭头四顾,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深深的困惑。
现在睡觉?刚刚砍了一会树,身上正起劲呢,怎么睡得着?而且浑身都在冒汗,就这么睡的话不会着凉?
“将军大人,我想去洗个澡,行不行?”乡勇的团练教头问道。
廖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恨不得这些人倒头就睡,不过也只能无奈点头。
有人先头,剩下的人自然一个不落,全都跑到瀑布下的水潭洗澡去了。
等九个人全部洗完,擦干身体,又过去半个小时。乡勇们重新回到树荫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磨蹭了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样的睡眠质量自然不会高,廖离心中再焦急也不敢轻易将人叫醒。要熬过整整一个夜晚,不让他们休息够不行。因此直到夕阳下山,晚霞渐隐,他才把人都叫了起来,开始用晚餐,准备通宵开工。
……
山头凉篷中,王郡尉满脸笑容,乐不可支,眼睛斜瞥着孙瑜道:“孙都督,您这位浑球手下好像不行哇。咱们都开工两小时了,他才把人叫醒,是不是指挥不动那些乡勇啊?”
孙瑜阴沉着,不答话。
王郡尉却不准备放过他,继续讽刺道:“也难怪,边军嘛,跟乡勇不是一个系统。看来还得下官去一趟山谷,让那此乡勇老实一点。都督大人,您以为呢?”
“哼。”孙瑜被挤兑得不行,忍不住冷哼一声,反讽道,“小把戏能逞一时,逞不了一世。人选得不行,就是不行,咱们明早看结果。”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从天边露出半张脸,廖离就早早地让乡勇们休息。
现在的气温并不高,在太阳发威之前至少还能再干三个小时活,然而廖离却不得不提前下令结束。没办法,铁棘树非常坚硬,砍伐起来相当费力气,而乡勇们昨天的睡眠质量又不高,实在撑不住。
其实他们早就撑不住了,如果不是廖离抛出每人十两银子的大杀招,这次伐木将会在深夜三点钟的时刻结束。十两银子的意外之财刺激了这些乡勇,令他们又坚持了两个小时。不过人不是铁打的,也不是银子做的,两小时后,他们彻底累倒。
九名壮汉很快洗漱完毕,就着篝火用餐。
在这些苦哈哈的眼中,将军大人提供的伙食还算不错,肉夹大饼和热腾腾的鲜嫩蘑菇汤。饼管饱,汤管够,吃在嘴里那真叫一个美味。
“将军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大惊小怪的樵夫再次奔回山谷伐木场。
廖离眉头一皱,心中恼火万分,这人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乡下人就是没见过世面。
“什么事?说。”他已经懒得再提醒对方镇静。
“那边……那边……”樵夫喘着粗气,磕磕巴巴地说道,“那边已经砍倒四十八棵铁棘树。”
“什么!”
廖离大惊而起,满脸不可思议,连忙问道,“怎么回事?说具体点。”
“他们……”樵夫咽了口吐沫道,“他们没有清理树身上的尖刺,只是把树锯下来,锯掉树冠,砍掉叉枝,然后就搬到河滩上。”
原来如此,廖离大松一口气。随即又有些疑惑,不清理尖刺?为什么不清理树身上的尖刺?
独轮车很小,就算将树身横在上面,码放整齐,也最多只能码十根。而如果不清理尖刺的话,树与树之间会有很大空隙,一辆独轮车了不起装六根就顶天了,这何其浪费?独轮车只有五辆,装得太少的话,就无法一次性将三天砍伐的树全运回去,难道他们准备来回跑两趟?
“奇怪。那边的河滩距离山头营地不近啊,来回跑一趟相当费时费力,那小子在搞什么鬼?”
廖离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想了,甩了甩头,直接略过这一节,转而问樵夫:“还看到什么?”
樵夫想了想,很快点头道:“还有。他们在河滩上用石块围了个圆桶,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石桶有多大?多高?有没有盖顶,里面有什么?”廖离追问道。这是个新状况,必须了解清楚。
樵夫展开伸出双条手臂,回答道:“直径差不多有这么长,大概半人高。没盖顶,里面没东西,是空的。”
“嗯,我知道了。另外还有什么?”廖离点了点头,转口问其它事项。有关石桶的消息太小,再多问也没用。
“小人还看到他们在喝鱼汤,啃山鸡,吃得满嘴油。吃完后他们继续伐木,不过只有八个人在干活,还有两个不知去向。”樵夫继续回答。
廖离听得心中再起疑惑,两个人不知去向?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居然有两个人不知去向?那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他在意的是樵夫的后半段话,但那九名乡勇却在意前半段。
听听,咱们吃的是什么,人家吃的又是什么?喝鱼汤,啃山鸡啊……
这么一比较,刚刚还觉得美味的肉夹大饼立刻变得又冷又硬,鲜嫩的蘑菇汤同样淡寡无味起来,简直难以下咽。
……
“结果出来了,廖校尉似乎不行啊。是不是因为伙食不好,所以那些乡勇吃不饱,没力气了?”
山头上,王郡尉又开始拿眼睛斜孙瑜。
孙瑜铁青着脸,不说话。
王郡尉自顾自地说:“唉,眼光很重要,挑人需谨慎啦。一帮壮汉又如何?会捕鱼么?能打猎么?吃都吃不好,怎么有力气伐木呢?还是回家喝奶去吧。”
齐王在一边听不下去,接口道:“行了,王郡尉,多说无益,继续看。”随后回头向那位身背大刀的年轻人招了招手。
等人过来后,齐王吩咐道:“那边在喝鱼汤,咱们总不能尽喝茶。下山去捕几条鱼,给几位大人也尝尝鲜。”
孙瑜的脸,又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