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一声悠扬和急促相互矛盾,但又相得益彰的调门由远及近,一个破衣烂衫,面有菜色,步履不稳的山贼出现在乌龙山寨主面前,然后被寨主一脚踹翻。
“怎么教都教不会!”寨主喝着酒,意犹未尽地收回脚丫子,骂骂咧咧地说道,“军师不是说了么?遇事要沉着,要冷静,咋咋呼呼地像个什么样子。何事惊慌?”
山贼一路跑得急,被寨主的当胸一记窝心脚,差点踹得背过气去,坐在地上翻了一阵子白眼,这才会过气来,说道:“寨主,大事不好,山下发现官兵……”
“哦。”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酒,浑浊的劣质酒液刚刚流到了嗓子眼儿,寨主这才回味过来,鼓着眼“噗”地一声,喷了个涕泪横流:“你说什么?!”
“官兵。”那山贼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说道,“好多官兵,把咱的山头全围起来了!”
寨主手一松,粗瓷酒碗“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成四瓣,犹自不信地自语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皇帝老儿也刚死了不久,官府自己都忙不过来,我乌龙寨山长水远,也就百十来号人,怎么会惊动他们前来围剿?”
堂上的六七个山贼吓得脸都白了,其中一个脑子还算活泛,说道:“寨主,会不会跟军师有关?”
“军师人呢?”寨主似是想起什么来,连忙问道。
“在自己屋里呢,也不知道在鼓捣些啥。”那山贼回了一句。
“还不快快请军师过来?!”
※※※
军师周玉也在屋里喝酒。
落败失修的草房内,一套歪歪斜斜的柴木桌椅,椅子上瘫着青布长衫的周玉,长衫的料子不错,但是多日没有换洗,显得有些灰暗。桌子上是浑浊不堪,味道寡淡的劣酒,酒杯缺了一角,没有下酒菜。
透过落满灰尘的窗棂,周玉发现今晚的上弦月,有些点像前世女友的双眼皮,很漂亮。但随后却自嘲地一笑,将杯中的浊酒一饮而尽。
喝多了,看东西都带重影儿。不过,也只能借酒消愁啊,周玉砸吧着嘴,又是一口劣质米酒落入肚肠。
堂堂一位穿越人士,混成这副田地,除了失败,周玉找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
距离被大排档中的一个折凳拍中脑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苏醒后睁眼一看,没想到已经换了人间。
东汉中平六年,对于这个年份,周玉一开始并没有一个非常直观的感觉,但是汉灵帝在他醒之后没几天就驾崩,消息经过十来天后传到这座太行山上偏远的山寨,终于让他悚然而惊,然后彻底明白了。
现在是东汉末,三国初。
宁为太平犬,勿为乱世人。而他穿越而来的年代,就这是乱世三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三国。
而他目前的身份,却跟王侯将相没有丝毫关系,他是一个军师,当然这是尊称,实际上,他是一个被乌龙寨寨主从山下抢来的一个书生。寨主听说附近的某个山头上的山大王,抢了一个幕僚上山,山贼事业从此红红火火,欣欣向荣,很是羡慕,于是干脆自己也下山抢了一个读书人上来。
这个倒霉的读书人,就是周玉这副身子的主人。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刚正不可,岂可低眉事贼?所以这个读书人就被活活气死了,然后周玉便穿了过来,占据了这副身体。
当然,这个读书人到底是被气死,还是被吓死的,此事没有公论,但是周玉醒来后发下自己的裤裆是湿的,而且还带着臊味,因此他更愿意相信后一种说法。
周玉苏醒过来之后,对于这副身体之前的记忆,一概不知,对于之后自己应该怎么办,也毫无头绪,在这座乌龙山上拖着拖着,就拖了一个多月。
虽然心里其实没谱,但周玉应该算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这一个月,把古代书生应该有的架子和腔调,学得十足,一阵忽悠之后,寨主刘良心中越发敬佩,把周玉奉为上宾。不过周玉也明白,这种尊敬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除非他想出一些法子来,让山寨的抢劫事业明显上一个台阶。否则说不定刘良哪天心气儿不顺,就把周玉给剁了,然后下山再去抢一个书生上来。
此时刚刚入夜,太行山脉上新月一弯,穷困的山寨中除了寨主的前堂还点着火把,其他地方一片昏暗。喝了会儿酒,周玉感到酒劲儿上涌,脑子有些晕晕乎乎,干脆铺开了草席,打算睡觉。
便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咚”地一声,有人撞在了草屋的木门上。
这个时代因为营养不良,绝大多数人都患有夜盲症,想必这个前来叫门山贼也是如此。
“军师,军师!”
“何事?”周玉刚刚合衣躺下,听到动静,含含混混地问道。
“寨主有请!”
※※※
山寨大堂内,七个人围成一桌,借着火把上跳跃不停,劈啪作响的火光,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玉脸上。
在座得都是乌龙山寨的骨干,除了寨主,军师,就是二三四五当家。
不知不觉地,一条黄色的水线默默地淌过板凳,滴在地上,臊臭味泛上来,引来寨主刘良一阵痛骂:
“没种的玩意儿,几个官兵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周玉此时酒醒了大半,大秋天的晚上,喝多了酒,脑门上却一阵阵冒汗,刚刚被叫到这儿来,只听到带路的山贼说官兵围山,具体的情况却不清楚,只看看这几位当家的脸色,便知道大事不妙。
自古以来,山贼怕官兵,就跟老鼠怕猫一样,这是颠之不破的真理,不过这位面相悍勇的四当家,能把尿都吓出来,实在是让周玉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又是一滩黄水出现在地面上,身长八尺的五当家也沦陷了。
骂完之后,刘良又叹了口气,对周玉说道:“军师,你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周玉看了看周围如丧考妣般的六张脸,稳了稳心神,这才反问道:“敢问寨主,官兵在山下围而不打,意欲何为?”
刘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犹豫了一阵,这才说道:“他们传话过来,说让我们把你交出去。看来,军师之前没说实话,你的身份,不仅仅是个落魄书生那么简单。”
周玉闻言微微一震,随后心中一喜,看来自己这副身子大有来头。心中虽喜,周玉脸上却不动声色,缓缓说道:“那把我交出去不就完了?”
刘良脸上泛起苦笑,说道:“军师,你我一个多月相处得不赖,我也不瞒你说。现在这个局势,你在山上,我们还有一条活路,一旦把你交出去,我们却连活路都断了。”
周玉听得倒是一愣,看来能当寨主,这刘良不算一个蠢货。自己的身份金贵,引得官兵前来营救。一旦自己被救出去,官兵八成会把山上的山贼顺手剿了。
刘良站起身来,对周玉一拱手:“军师,还望你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在官兵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免了我等的杀生大祸。”
刘良这句话说完,二三四五当家却是起身退了几步,围着周玉一个头便磕了下去,齐声哭道:“还请军师救救我等!”
看着这几位的摸样,周玉心下倒是一软。这窝山贼,虽然所从事的职业有些操蛋,为人其实不差,尤其是这寨主刘良。这刘良虽然祖传三代都是山贼,但却是混得一代不如一代。若是他们真的穷凶极恶,在这富饶的冀州之地,也不会混成这副惨样。
想到这里,周玉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们想得太天真了。如果那五百官兵为我而来,他们为了领功,必然会杀掉匪首,乌龙山寨的其他山贼或可免除一死,你们几个,我求情都没用。”
刘良闻言,脸都白了,愣了一阵,眼中却闪起了凶芒:“军师,若是你无法救我等,别怪我拼个鱼死网破!”
周玉料准刘良有这么一出,淡淡说道:“现在,你们只有两条路。”
“哪两条?”刘良的脸上出现了希冀。这种希冀在周玉看来非常荒谬,一百个营养不良,刀都拿不稳的山贼,面对山下五百的官兵,交人是死,不交人也是死,这刘良居然以为自己真的有法子完美解决,这小子的心未免也太宽了。
于是他决定亲手把刘良脸上的希冀掐灭。
“第一,把寨主你杀了,我们拎着你的脑袋下山投降。匪首一死,其他人活命的机会就大一些。”周玉的神情非常陈恳,却让刘良一下子跳了起来。
“第二。”周玉赶紧接了下去,他可不想被刘良当场一刀砍死,“找人冒充寨主,把他杀了之后,我们拎着他的脑袋下山投降。道理是一样的。”
刘良果然不蠢,很快就从周玉的文字游戏中绕了出来,环顾左右,话还没说,却先流泪,一边流着泪,一边说道:“军师此语,未免丧气。”
话音刚落,刀光乍起,只见刘良长刀出鞘,手起刀落,一道寒芒过后,五颗人头飞天而起!
周玉扶着桌角,“哇”地一声便吐了。
吐的原因,一是今晚酒喝得有些多,二则是这寨主一刀就将二三四五当家给宰了,人头飞得半天高,入眼得都是没头的腔子,加上满堂的血腥气,实在是不好消受。
一边吐,周玉的眼睛却在发亮。
这寨主是个人物,在听了建议之后,居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保密问题。杀替身容易,但是在座的几个当家,却保不齐会不会去告密领功。这一刀心狠手辣,果敢无畏,不亏是三代山贼头子,苗正根红。
“好刀。”周玉吐完擦了擦嘴,不咸不淡地夸赞了一句。
刘良杀完了人,流泪满面,朝周玉一拜至地,一头磕在青石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响:“我刘良愿意弃了这山贼营生,忠心追随公子!”
“好。”周玉站起身来,“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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