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这才心中稍稍安定下来,看来这王府的三百兵力,确实捏在自己手中。当然其中用的手段,自然是不会非常光明正大,这位程国傅老来得子,而那位幼子,目前正在影卫的某间秘牢内做客。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可悲的局面,周玉想要摆脱陈陌的阴影,尽快洗白,却发现自己依然陷在陈陌生前的布局之中。
陈陌一直想要拥立中山王,而自己,也在短短几日之内,被逼进了中山王府,这个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的地方。
就在周玉心中微叹之余,一把温柔娇媚的女声悠悠传来:
“这倒是奇了,我从未听说过,王府的国傅,还要向相府的国相下跪。”
周玉面色一僵,扭头看去,发现中山王妃风姿无限地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浓浓的讥诮之色。
周玉心中暗叹:是了,就是她,这个女人,就是他之前不愿靠近王府的唯一原因。
这个女人长得祸国殃民不说,武力值还爆棚,又跟陈陌有一段孽缘,最要命的是,陈陌貌似还把她的女儿给睡了。
现在她就站在那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场,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
周玉悄悄对刘良说到:“你是见识过她厉害的,依你看,她能打我们几个?”
刘良又快哭了:“属下誓死护佑国相周全。”
“哼!”听到刘良这句话,中山王妃脸上讥诮之色更甚,看起来像一头骄傲的孔雀,而号称能打十个,一刀断过五头的刘良,则是身子一缩,像一只过冬的麻雀。
人这个东西,什么都成,就是不能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周玉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排众而出,向中山王妃走去。一直走到跟前,这才轻声说道:“王妃,借一步说话。”
“你又想干什么?”中山王妃全身紧绷,对周玉充满了戒备,但看着周玉从自己身边走过,神差鬼使一般,她轻移莲步,居然也跟了上去。
似乎对自己的这个行为非常痛恨,王妃一掌切在了身边的假山上,手刀入石,寂静无声,一整块假山石就这样被切了下来。
刘良看得眼都直了,全身冷汗直冒,心想刚才真是托大啊,居然敢跟这种女人对峙。
周玉眼睛余光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微凛,但却不露声色。
因为他知道,眼下自己,就只剩下王府府兵这张牌,而要拿稳这张牌,就看这位王妃会不会捣乱,以她的武力值,一旦失控,自己就完了。所以,必须先要稳住。
周玉脚步不停,一直向前走着,王妃满腹狐疑,在他身后跟着,直到一个转弯,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陈阡微微有些尴尬,轻声说道:“这,国相与王妃独处,怕是与礼不符……”
刘良舔了舔嘴唇,说道:“长史大人,这事儿我觉得吧,只要王爷不急,咱就没必要掺和。”
陈阡脸上一红,干咳了一声,说道:“你叫刘良对吧?现在城外怎么样了?”
“还行吧。”刘良不是蠢货,留了一个心眼,“具体的事儿,小人没有资格多说,还是稍后请国相大人向长史大人叙说吧。”
“哦。”陈阡点点头,“如此应该没有大碍,既然入了王府,我就去找黑池了,程国傅,还请你派几人协助我。”
“好说,好说。”矮胖老者连连点头。
※※※
周玉领着王妃,拐过一个弯,又东张西望一阵,这才在王府雍容大气的亭台楼榭、草木假山之间,找到了自己要去的那幢建筑。
那是一幢高楼,比起桂香楼自然是不如,但也有四丈左右,这幢楼叫做什么,平时是干什么的,这些周玉都不清楚,他只是看中它的高度而已。
登高而望远,想来王妃看到如今城里的状况,总会稍微收敛一些。
但是王妃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不禁越走越慢,而脸也越来越红:“你带我去那里做什么?”
王妃的语气之中,居然有着些许羞怯,引得周玉一阵好奇回望,看到了王妃那张红似桃花的绝美容颜。
“那里……有问题?”周玉摸不着头脑。
“你难道忘了?那里是我们初次……”说到这里,王妃却恼了,“你这个登徒子,背着我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居然还敢对我抱着这种心思……更可气的是,居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引到这里来,你是不是觉得你成了中山相,就可以对我肆无忌惮了?”
王妃越说越怒,双目杀气腾腾,说着说着便撩起了袖子,露出一段晶莹似玉的藕臂。
这截手臂非常好看,但却把周玉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忙摇手道:“慢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里,周玉自然是明白了,敢情这幢高楼是以前陈陌和王妃的定情之地,八成还经历过几番云雨,是人家固定的约炮场所。
否则,王妃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你是什么意思?”王妃凤目圆睁,气的全身都在颤抖。
“跟我上楼就知道了。”周玉说道,“我远不是你的对手,你还怕我不成?”
一身充满威胁意味的冷哼之后,王妃跟着周玉上了楼。
这是一幢三层的建筑,在两千年以后司空见惯,但在眼下,在东汉末年的卢奴县城中,却有鹤立鸡群之感。
登上顶层,推开窗,一阵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但是眼中所见,却令人的心沉到谷底。
王府围墙之外,正有一彪人马浩浩荡荡而来,领头那位,正是周玉在城墙上见过的黑山军将领,手持一柄长刀。
“这是怎么回事?”王妃显然也看到了,沉声问道。
“潘龙叛了。”周玉叹息一声,说道,“眼下,王府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屏障。这次我进入王府,主要是为你而来。”
中山王妃微微一窒,说道:“休要再用花言巧语哄骗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能听从我的安排,发挥出你一身惊人武艺,或许我们可以扭转局面,夺回卢奴。”周玉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没兴趣。”听闻周玉的这番话之后,中山王妃变得意兴阑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要引黑山军入城,拥立中山王,一会又要抗击黑山军,夺回卢奴城。曾经我很喜欢你,也很信任你,要钱给钱,要身子给身子,可是你这个人,心狠手辣,两面三刀,我已经失望透了。”
一边说着,王妃缓步走向楼梯口:“若是你死在乱军之中,我或许会痛哭一场,但是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承受的痛苦却要更多。陈陌,我已经被你毁了,你还指望我能做什么呢?”
听着王妃淡淡的话语,周玉没来由心里一阵刺痛,喃喃道:“王妃,你这是……”
“我有身孕了,陈陌。”王妃背对周玉,平静地说道,“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这真是平地起惊雷,周玉脑子立马就当机了。
见周玉沉默,中山王妃又问道:“这孩子,你想让他姓刘,还是姓陈呢?”
周玉虽然不知如何反应,但是中山王妃话里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第一,孩子,你要不要。第二,我,你要不要。
周玉明白,自己刚刚即位中山相,立足未稳,如果收编了中山王的老婆,让中山王成了绿帽子王,秽乱宗室这个恶名传扬出去,以后自己还如何统领中山国?
要是直接不要吧,人家肚子里的分明又是自己的骨肉。而且这王妃一身的武艺神乎其技,真要把她惹毛了,她收拾自己起来,那也就是一招半式的事情。
而且更加操蛋的是,制造这骨肉血脉的愉快过程,周玉压根就没参与进来,那完全是陈陌的杰作。
所以王妃的问题,周玉此时无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今日起,我会闭门养胎,孩子到底姓什么,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卢奴的战事,是你引来,你要自己解决。”王妃见周玉犹豫不决,似是意兴阑珊,幽幽说完,便转身下楼。
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正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周玉硬逼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不去看这个风姿卓越的背影,而是稳了稳心神,也走下楼去,来到王府门前。
刘良还在原地等待,身边是矮胖老者,中山国傅程山,以及三十多位府兵。
刘良的神情十分淡定,他似乎对周玉有着充足的信心。而程山的表情却很复杂,谄媚之中还带着一丝仇恨,这也可以理解,任谁的儿子捏在别人手里,都会是这个神情。
“国傅大人。”周玉拱手一礼,惹得老者赶紧还礼,连称不敢。
周玉说道:“还请国傅大人亲自去集合府兵,前来门口,我有急用。”
“喏。”程山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周玉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府兵,又说道:“你们都躲到假山之后去,没有我的号令,不准露头!”
“刘良。”周玉忽然又唤了一声,吓了刘良一跳,忙道:“国相大人,有何吩咐?”
“今日我等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你手中的刀可还趁手?”周玉问道。
“还成。”
“附耳过来。”周玉招了招手,刘良赶紧凑了上去。
……
就在两人密谈之间,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急不缓,越来越近。马蹄声后,则是纷乱的脚步声,似是一阵密集的鼓点,砸在王府诸人心头。
黑山军首领陶升,带着手下山贼,已经近在咫尺,仅有一门之隔。
“仓促定计,这三套方案都有致命的弊端,实为三招险棋,若是不成,我必身死。”周玉叮嘱完毕,叹息了一声,“果真如此的话,你就混入山贼之中,重入太行山脉,继续你祖传的营生吧。”
“大人放心,如果我没死,我会先为您收尸的。”刘良脸上有着少见的凝重,握着刀柄的手紧了一紧。
周玉一声惨笑,拍了拍刘良的肩膀,说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咱哥俩,算是应了这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