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睁睁的看着那片血渍流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芒果滚落在地,被来不及煞住的车碾出了汁,眼睁睁的看着后面的几辆车撞在了一起。我的手没有力气,我推不开门,浑身都软得厉害。
眼泪悄然而落,我想起当初在他的店里买鞋时听见那个故事的感动,想起穆流风在学校枫叶园里把手链还给我,想起他送我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海边的孤单身影,想起他在去往尖沙咀的海面对我深情告白。
我想起今天晚上还来不及对他说出的拒绝,感觉一瞬间像失去了很多的东西一般,那些或朋友或亲人或知己的感动正以极快的速度倒退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内疚是伤感是无以复加的罪恶!
莫小染,你为什么不去死!如果你早一点死了,爷爷不会死,如果你早一点死了,也不会和林牧白有第二个宝宝,如果你早一点死了,穆流风这样温和无害的人,可以和他喜欢的某个女孩子相携到老。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重重的撞在方向盘上,额头很疼,可是抵不过心底里的疼意。没有凉凉的血流下来,或许是我撞得还不够用力,我正准备撞第二次的时候,左侧的车门被拉开了。
我扭头去看,穆流风完好无损的坐在我的旁边,见我看向车祸现场,伸手来捂我的眼睛:别看,你会被吓到的。
的确,我被吓到了!我抓住他的手,温热的,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全身没有一点血渍。手上空空的。
穆流风说:那辆摩托车骑得也太快了,明明看见有斑马线,还加速,把我那袋芒果都带飞了。以后你开车上下班,一定要控制车速,知道吗?
我愣愣的看着他在身旁,嘴唇一张一合的说着话,像在听天书,没有作出一丁点的反应。
“你怎么了?吓到了吗?”他伸手来摸我的脸颊,我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说:阿风,我以为你死了!
穆流风微微一愣,手抬起,很久才放到我的背上轻拍着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我停止不了哭泣,我想,如果他也死了,或许我也真的该去死,不然活着只会害死更多的人,可他没死,依然活生生的在我的身边,是他救了我!
救护车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听见周围围观的人说:流了那么多血,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得活?
也有人还在感慨:还好,刚刚那个人闪得快,不然,被摩托车撞再被汽车撞,估计就粉身碎骨了。
穆流风说:别哭了,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抽泣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的温润,他的眉眼,在这一刻显得生动而鲜明,想起刚刚的害怕与绝望,原本既定的答案渐有动摇之势。不知道是谁说过,珍惜当下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他那一刻真的出了车祸,真的死了,我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回应他的爱?
温热的指腹替我擦干了泪,穆流风疼惜的亲了亲我的额头说:我们去吃饭。
凝香榭里音乐轻扬,这里的氛围布置得很浪漫,座位与座位之间用苏绣屏风作隔,既与整个气氛相一致,又可起到独立与私密的效果。
穆流风给我倒水,说:你先喝杯茶压压惊。
语气里不无打趣的味道,这会儿我缓过来了,也就不和他一般计较,流了眼泪,倒也真觉得渴了。
穆流风说:今天谈那个合作案谈得怎么样?
估计是不想让我有太大的压力,倒没有一上来就问我考虑得怎么样。
我说:赵经理的意思,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穆流风说:什么意思?
他一直对我们的品牌很有自信,认定像天毅这样的百货一定不会拒绝。
我把下午赵经理说的都一一说了一遍,穆流风沉吟着说:前阵子倒也听到了一些传闻。
我想问什么传闻,想了想又忍了下来。眼前的人是穆流风,他今天请我吃饭是为了和我谈交往的问题,才历经一劫,我断断不能在他的面前再那般关切林家的事。
我转了话题说:那个,你上次让我考虑的事情……
“怎么样?”穆流风一贯温和的声音带了丝急迫和紧张。
我咬了咬唇说:我们试着交往一段时间吧。
这是才刚刚做出的决定,珍惜每一个人,尝试着放下自己的执念。有些事情,你总要去尝试,才会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到,不是吗?
穆流风说:好!那就试着交往一段时间。
我嗫嚅着说:穆流风,我,恐怕没有那么快投入我的感情……
穆流风说: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已经答应交往,是我的极限,而眼前这男子的脸色,却已是对他莫大的荣幸。我咬了咬唇,起身要去洗手间。因为我不知道不对等的爱情,要怎么维系,我没有经验,我害怕伤害人,如果尝试过后,我没有办法做到,又该如何?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决定也已经做了,那就尽量放开你的胸怀去感受吧,去付出吧。
从洗手间回座位的时候,经过一个空座,听见空座屏风后面传来说话声:哥,你帮我跟牧白哥说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这声音很熟,轻快之间夹着懊恼,又含着一丝丝的撒娇,不是席甜又是谁?而被她称做哥的人就一定是席诚了。
果然,席诚的声音响起:甜甜,不是哥说你,你怎么没轻没重的去做那些事情?你不知道莫小染对他有多重要吗?
听见我的名字,我顿住了脚步。
席甜说:哥,你明知道我喜欢牧白哥,你从来都不帮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向着外人。
席诚说:我这是对事不对人。你做得不对,现在证据确凿,阿白他只是不理你,已经是对你最大限度的忍让了,或者还是因着我的关系。你现在让我去和阿白说,说什么?我可没有这个脸去说。
席甜说:哥,我知道错了,真的,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哥,如果不是牧青哥看不得晨姐伤心,把牧白哥叫了出来,我怎么舍得让牧白哥爬上晨姐的床?亏我耍了个心眼,把牧白哥迷晕了再带去晨姐那里,不然,我要疯掉的。
我握了握手心,拇指指甲掐到了肉里,果然是席甜!这个表面无害,看起来那般阳光明媚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心计?
席诚说: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以为事后故意透露凌晨给阿白下药的事情会让他们三败俱伤?甜甜,心思要用在正道上,你看,你这样做落了什么好处?阿白没娶莫小染,但他也没娶你。他宁愿和凌晨结婚也没娶你。
席甜不满意了: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妹妹?他要不是因为……,不跟你说了,总之,他和凌晨在一起,根本就有别的目的。要不是这件事败露,等牧白哥和凌晨离婚,他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
林牧白和凌晨在一起是另有目的,那天林牧白被下药迷晕了?如果没有听见席甜说这些,我一定不会相信,以林牧白的警觉还会被人迷晕。彼时的席甜,我们谁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对她毫无警惕之心的林牧白,在订婚前夜被叫出来,一定是大为光火的,席甜恰到好处的递饮料,他又怎么会想到那里面有迷药?
他是现在才查到这件事的证据?那他打算怎么对付席甜?席甜显然是知道他和凌晨结婚的目的的,所以即便她缠着他,他也不能推开。可现在却拿了证据出来,也就是说明,他和凌晨结婚的目的即将达到,不再受席甜的威胁了吗?
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我和林牧白的相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艰难。即便到了这一刻,我相信了彼时的误会,可那又如何呢?我才刚刚答应和穆流风试着交往,更何况,还有爷爷的死,我流产的事情横亘其间。林牧白,我只能把你放下!
穆流风替我拉开椅子,见我坐好才问:怎么了?不舒服吗?你脸色不太好。
我说: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穆流风微微一笑,替我夹了菜,说:这家的菜品都是采自屏山农场的无公害食品,味道很不错。
我试着夹了一筷子,吃在嘴里,满嘴苦涩。
我吃得不多,要回去的时候,穆流风说:我让这里的服务员帮忙打包了一些芒果,阿彦喜欢吃。
我说:谢谢。
穆流风欲言又止,最后微笑着来牵我的手。我下意识的退缩,又想起刚刚才说过试着交往的话,只得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大街上霓虹闪烁,我却陷入了一片空茫,不知道这一辈子如果就这样继续走下去,会不会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