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风一直躲避着我的态度,让我的心越来越冷,对于那些猜测也越来越觉得有可能。我越来越不开心,甚至连笑都觉得困难。穆流风还是每天都来医院,但每次除了陪着我坐着,安慰我之外,很少对我说关于肇事司机的事情。
住院的第三天,孙东城竟然来了。他穿一件浅蓝色的T衫,搭着修身牛仔裤,看上去阳光而俊朗,还是高高瘦瘦的模样。
见我躺在床上,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到之前和我相处的嘻皮笑脸的样子:“李然,以前我感觉你是一只小强,怎么现在看来,一点儿都不像了呢?”
我说你才是小强呢,我如花似玉大美女一枚,你看不见咩?
穆流风去打开水进来的时候,我和孙东城正开着玩笑,这一刻,我的心情才略微开朗了一些。
前几天面对爸妈的时候,他们估计是怕我问秦家的事情,总是显得局促而紧张;而面对穆流风的时候,又觉得凝重而心寒,至于唐唐,也来看过我一次,不过李然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她出现在病房,我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扭了脸朝里侧躺着,只觉得越发的不开心。
只有此刻,和孙东城才没有任何的顾忌,现在我们这样的相处,让我几乎要以为,之前他追我,要和我交往都不过是故意激穆流风向我表白的手段。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上次我出国,他出国,我们有两个多月没见了。孙东城跟我说在国外的所见所闻,又问我最后去了哪座城市培训?
我说悉尼,他便开始和我说悉尼的女孩子怎么样?风土人情怎么样?他的语言诙谐幽默,让我忍不住就扬了嘴角。
穆流风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把水壶放好,向孙东城打招呼:“难得孙先生一回国就来看望然然,医生说然然现的身体状况还比较虚弱,不适宜长时间见客,你看……”
很明确的逐客令,如果是换作以前,我一定会嘲笑穆流风吃醋,小气,但眼下,我却觉得他是连我最后的一丝快乐也要剥夺。我避开穆流风的话,对孙东城说:“你再陪我聊聊呗,我天天躺在床上,都快要闷死了。”
又看向穆流风道:“孙东城刚从国外回来,他说的那些事情很有趣呢。我想听听。”
穆流风脸色微沉,最后只默默的退了出去。隔着病房的窗户,能看见他站在外面,点燃了一根烟,目光望向远方。
心还是微微跟针扎了一下一样疼,上次看见他抽烟,是在出国前夜,孙东城送我回家,他等在村口,在车里吞云吐雾。
孙东城也不搞笑了,径直问我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过马路要看路吗?
这话和老妈说的如出一辙,我抬头看他,就见他眼里又极快的闪过一抹不自然的色泽,然后道:“李然,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真挺笨的。”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哪里是我笨了?人家就是刻意冲着你来的,你能怎么样?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孙东城变了脸色,抓住我的手问:“什么意思?说清楚点!你这次不是意外?是吗?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他突然而来的质问吓到了,穆流风在窗外也看见了里面的情景,大踏步迈了进来:“你在干什么?”
不似一贯的平静与温柔,他的声音很冷,含着隐隐的怒气。
孙东城想质问穆流风什么,但接触到我“不”的视线后,又咽了口口水道:“不好意思,看见然然受伤,我太激动了!穆流风,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不知道孙东城要和穆流风说什么,但依着他们刚才的那种怒火,打起来都有可能。
孙东城知道我是被人设计出车祸的,以朋友的立场,必定会认为穆流风作为我的丈夫,却没有去查真相,必定是生气的。而穆流风呢,看见他抓住我的手,作为一个男人,别的男人抓住他老婆的手,他的尊严受到了侵犯。我如是想着,这一场打斗估计在所难免了。
孙东城是好意来看我,好意为我出头,万一在医院被打了,我怎么好意思?
我的右腿虽然还打着石膏,左脚却是可以下地了,去洗手间什么的,穆流风在的时候会抱我去,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只能自己下地,所以这会儿,我拿了床头的拐杖,出了病房。
走廊上看不见两人的身影,我往尽头走去,看见消防通道,门后面,两人传来说话声。
穆流风说:“孙东城,你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这个问题?然然的前男友,还是现在所谓的好朋友?”
孙东城说:“现在不是立场的问题,穆流风,你明知道然然出车祸是有人设计的,为什么不去查?!”
穆流风说:“李然告诉你我没有去查么?”
孙东城说:“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只问你,为什么不去查?凭你的身份,当初可以让我表姐陷入官司之中,哪里有查不出来的事情?”
我缓缓的转了身,孙东城问的问题,也是我想问的。孙东城还在说着什么,我却因着自己的猜测,不敢靠近去听穆流风的答案。
从走廊上回到病房,身上沾满了自玻璃窗洒进来的阳光的味道,冲淡了一些刺鼻的消毒水味,却替代不了我心里渐生的疑窦。
孙东城不顾穆流风的反对,天天都到医院来陪我说话。穆流风为了星漫的事情,无法每时每刻都在病房里陪我,而就算他留下来,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压力,尽管他依然对我温柔,看起来对我百依百顺,但他的躲避却让我的压力倍增。
渐黄昏时分,孙东城说推我下楼去散散步。我当然说好,闷在病房这么多天,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抑郁症,每天胡思乱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住院部楼下的长廊,孙东城推着我走在夕阳下,他说着一些和同事之间的趣事,虽然平常,却很有爱,对于笑点低的人来说,很轻易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转过一片小丛林,孙东城忽然停了脚步,我正要问他怎么了,就见他神色凝重的听着自那边停车场传来的对话声。
竟然是穆流风的声音,这个点他会提前下班带晚饭过来,他和谁在停车场遇见了?
穆流风说:“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看看她有没有死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相信,她出车祸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声音稍微有些熟悉,我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穆流风说:“你以为我会信么?这场车祸,我们失去了孩子。”
女人说:“穆总这么想这么猜,我也不怪你,毕竟我有这个动机。但是是穆总你先不遵守我们的约定,让她突然回国打乱了我的计划,难道不该付出些代价么?看来连老天都是帮我的呢。”
孙东城的双拳握得死紧,眼睛里面迸出的寒意让我几乎要打一个冷颤。他为什么比我还气愤?
他担忧的看着我,然后加快了步子,把我送回病房,然后说他要出去一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于刚才听见的对话,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所以相较于孙东城,我稍微不那么激动,但孙东城刚刚的愤怒模样,会不会把穆流风揍一顿?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穆流风很快也来了病房,问我想吃哪一家的饭菜,他现在去订。
我想着他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摇了摇头,侧身朝里躺着。这一刻,我发现和穆流风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遥远,我们之间有一道由细缝变成的鸿沟慢慢变宽,宽到我没有半点把握再去逾越。
第二天,孙东城还是照常来陪我,我想问他昨天去了哪里,又觉得毕竟只是朋友,他也有他的私事不好过问,索性什么都没有问。当看见他手里拎着一袋酱香饼和臭豆腐之类的小摊小吃时,我登时就对着那些两眼放光了。
孙东城说:“李然,真看不出来,你不仅是个二货,还是个吃货。”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知道他没有生气到去揍穆流风,我又松了口气。他对我朋友的关心,我可以接受,也乐于接受,一旦超过这个度,我就无法负荷了。
吃了这么几天医院里清汤寡水的饭菜,想要吃外面的好吃的,穆流风因着医生的叮嘱,丝毫不肯让我去碰,现在见到这些,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夹了一个臭豆腐进嘴里,感叹了一句人间美味,也顾不得孙东城话里的贬义了。
孙东城说:“你慢点儿吃,吃得满嘴都是。”说着便拿纸巾来替我擦嘴角,我也没有闪避,却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穆流风黑着脸走过来,把我正在吃的东西尽数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对孙东城说:“孙先生,如果你再来打扰我老婆休息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我说是我要吃的,不关孙东城的事,他来陪我说话聊天,我心情好了很多。
穆流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有些许的疼痛,却是一闪而逝了。替我看了看脚上的石膏,然后头也不抬的说:“总之,我不希望再看到孙先生和我老婆再见面。”
我莫名的就愤怒了,我说穆流风你凭什么不让孙东城来看我?他是我的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尊重我一下?
穆流风站起来身,定定的看着我,语气里也隐含着隐隐的愤怒:那么,李然你是不是也应该尊重我一下,我是你老公,你每天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你觉得合适吗?
我也定定的回视着他,这个样子的穆流风不是之前宠着我的那个,他在乎的不是我现在是否有人陪,是否开心快乐,而是他作为我丈夫的尊严有没有受到挑战和威胁。可谁都知道,我和孙东城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仰起头,脱口而出:“如果你不是我老公呢?是不是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