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意渐浓的十一月初，气乐堂参加了同期毕业的老同学聚会。
地点在母校附近的纪尾饭店的宴会大厅。气乐堂六点钟准点到达那里后，看到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他们正一边喝着啤酒和红酒，一边兴高采烈地聊天。
和气乐堂同届的毕业生有八十多人，除了几名去世的以外，其余的都很健康，仍然从事着医疗工作。
当然也有人在大学里当教授，但他们几乎都是一到六十岁就退了休，或是像气乐堂这样自己开诊所，或是在私人诊所工作。
气乐堂一走进宴会厅，就有几个人迎了上来，跟他打招呼：“嘿，你好吗？”
说实话，身体倒是好得很，只是刚刚变成性无能了。
这种事自然不能说出来，气乐堂马上拿起一杯兑水威士忌，跟几个人干了杯。
“听说你在青山那儿开了一家名字很有趣的医院？”同期好友石原问道。其他几个人都竖着耳朵在听。
“听说叫什么乐乐医院？”
“不是，叫气乐堂医院。”
见大家面面相觑，气乐堂讲起了这个名字的缘由。
“嗯，有意思，你还真能琢磨。”
石原的专业是内科，曾经在横滨的公立医院当院长，听说大约五年前，在横滨自己开了家诊所。
“听说因为这个名字，你的诊所马上就火起来了？”
“也没有那么火。因为只有门诊，没有住院部。”
“也是啊，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住院部太麻烦了，顾不过来。”
他们正聊着，干事走上了高台，大声说：“请大家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所有人都坐下来后，干事首先提议向过去一年去世的三个同学默哀，之后，请每个人汇报自己的近况。
同学们大多是七十三岁到七十五岁的年纪，和气乐堂差不多。
一边听着同学们的近况报告，气乐堂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些哥们儿的性生活是怎么一个情况呢？
他又环顾了会场，大家看上去都很健康，但出席聚会的大约只有五十人，也就是说，来了不到百分之七十的同学。
如此说来，其他的人是因为有事来不了呢，还是因为得了病，正在休养呢？
学生时代很要好的北村、森下、江口都来了。
看着老同学们的面容，气乐堂想，这些男人的性能力现在是什么样的呢？
他们都和气乐堂的年纪不相上下，所以即便已经成了性无能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这种事怎么好贸然去问人家，所以他暂且和他们聊些现在在哪儿工作，或者一直工作的医院如何如何，等等。
有的同学的儿子也当了医生，父子俩一起经营医院，生活过得十分惬意。
那么，大家都没找个情人吗？
气乐堂总是爱往这方面想，而大家都倾向于谈论药价标准，或医疗保险之类的话题。
于是，气乐堂也只好跟着大家聊这些，宴会结束后，关系比较近的同学结伴去了二次宴会。
一共有五个老同学。他们去了附近的酒吧，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他们在学生时代就常来这家店，但现在这家店已经变宽敞了，装修也豪华了。
“我记得原来这个柜台里，有一个叫真纪的可爱的女孩子。”
北村这么一说，大家都点点头：“是啊，是啊……”
“最后她到底是被哪个家伙追上了？”
“大概是上一届的高泽吧。”
“是他吗？”
毕业已经四十多年了，那时候的事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各位身体还好吧？”
气乐堂这么一问，四个人一齐点头，但森下说“最近眼睛越来越花了……”，北村说“血压有点高……”，江口说“腰老是疼，正想去你的医院瞧瞧呢”。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毛病，气乐堂放了心。
喝着喝着北村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这人一过七十岁，身体就会更加衰弱，这是没办法的事。一般来说，人的寿命也就是七十五六岁。”
北村以前在地方医科大学当过教授，所以说起话来完全是讲课的口吻。
“从七十五岁开始，就属于高龄老人医保的对象了，这样划分才是最合理的。”
虽说大家距离七十五岁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但眼下的气氛还是有些沉闷。
为了让大家打起精神来，森下和江口又要了兑水威士忌，气乐堂要了红酒。
“不管怎么说，从七十五岁开始，就要经常往医院跑了，医疗费也增多了。”
北村说的虽然是那么回事，但气乐堂对这些并不太关心。
他倒是很想问一下：在座的各位，现在下半身的情况怎么样？penis现在还能勃起吗？
气乐堂喝了一口红酒，若无其事地问道：
“请问各位，现在有没有女人啊？”
一瞬间，森下和江口呆住了，沉默了一会儿，北村反问道：
“你有吗？”
“嗯……”气乐堂立刻点点头。
石原说：“对了，我忘了，你现在没有家室。”
“嗯，是这样。”
短暂的沉默过后，森下小声道：“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年纪，哪个家伙还有女人哪。”
众人相互对视着，陷入了沉默，终于，北村干咳了一声：
“这可不好说，有的人有吧。”
之后又没有人说话了。
于是气乐堂壮着胆子问道：
“我想知道，你们那地方现在怎么样啊？”
“什么地方？”石原反问道。
气乐堂慢慢点点头，说：“还用问吗，当然是penis啦。”
“啊……”大家听了都瞠目结舌，立刻低下头去。
看样子没有人想到气乐堂会提出这么个问题。
大家都是同届的同学，是不必有任何顾忌的伙伴。
所以气乐堂才下决心问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话。
也许是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让他们不知所措吧。或者是因为这是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问题，所以不想回答吧。
但是气乐堂不管这套，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现在怎么样？”他先对右边的森下问道。
“嗯……”森下为难地点点头，“怎么说呢……”
这算什么回答。
于是，他又问北村：
“你呢……”
北村原来是医科大学的教授，气乐堂以为他的回答多少会有些内容，可是，北村只是苦笑了一下，说：“已经到了年龄喽。”
北村这话的意思是不行了，还是有可能呢？气乐堂想听到明确的回答，他却不再开口了。
这回轮到了江口。
“你呢？”
江口立刻喝干了大杯苏打威士忌，然后干脆地回答：
“这种事，有没有无所谓啦。”
“不对……”气乐堂立刻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无所谓的事。”
毋庸置疑，对气乐堂来说，这是一件重大的事情。
说实话，刚刚发现这个问题时，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仿佛被彻底剥夺了。
“那件事，应该说……”
气乐堂刚说到这儿，江口就反守为攻：“你不行了吗？”
“我……”气乐堂实话实说，“从今年开始的，前不久发现不行了。”
大家立刻睁大了眼睛。气乐堂接着说道：“就是说，现在彻底不行了。那个事我已经死心了。”
由于气乐堂自己坦然相告，大家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不少。
于是，石原小声说：“其实，我也是……”
听到这儿，森下和江口也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那个地方即便起不来，也没什么关系啊。”石原说完还看了看大家，仿佛在问：对吧？
“而且，女人是有，可也只有老婆，老夫老妻的，也没那个心劲了……”
石原是想说没有进行性行为的欲望了，他的心情气乐堂也很理解。
的确，男人一过七十岁，夫妻之间还有性生活的可能非常少了。
“你呢……”气乐堂用眼神问江口，江口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一等。”
气乐堂突然问江口：
“你不是Uro吗？”
Uro是德语Urologie的简称，是泌尿科的意思。
江口一直是泌尿科的专家，而且现在也是。
“Uro不治疗阳痿吗？”
江口慢慢摇摇头：“不治疗，因为那个不是病啊。”
“可是，伟哥不是你们开的吗？”
“但是，对于完全的阳痿，伟哥也没有……”
江口似乎想说，由于年纪太大而阳痿的话，吃药也是不起作用的，但是，这件事对于当事人而言是比得病更严重的问题。
“平均大概多少岁变成阳痿的，有没有这方面的研究资料呢？”
“还没有。”
江口淡淡地摇摇头。
“可是，应该进行研究啊。”气乐堂进而鼓动道，“老年男子都很在意这个事的。有关阳痿出现的年龄段及其对策，都应该是重要的研究课题啊。”
对于气乐堂提出的泌尿科也应该将阳痿出现的年龄及其对策纳入研究范围的意见，大家都没有表态。
就好像这种事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似的。
其实，变成性无能的时候，大家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尽管他们没有对别人说，但都会变得心神不定的。
“我觉得很受打击。”气乐堂实话实说，“因为我觉得，这样就不是男人了。”
听到这儿，北村微微点点头：“说的也是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气乐堂一问，北村想了想回答：“大概是去年吧……”
然后将视线转到石原身上：“是那时候吧？”
森下也缓缓点了点头。
看起来大家都是在这一两年间成了性无能的。
也许相差不止一两年，但由于气乐堂说了今年，大家也都附和着这么说的吧。
“反正我觉得很受打击，还跟各种女人试了试。”
“你有那么多女人啊。”
石原故意调侃气乐堂，举座大笑。
“没有老婆，没法子。”
“那可够你受的。”森下故作吃惊地说，然后问道，“结果呢？”
“和谁上床也没有用。”
石原听了立刻点点头：“没错，起不来就是起不来了。”
听石原这话，不举了之后，他好像还挣扎了一段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