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地方不大,商铺却着实不少,但都是卖胭脂水粉衣料首饰梳头油的,饭店酒楼那是一家也无。初来乍到的外乡人难免心生崇拜,以为青丘人人法力高深,已经练成辟谷之术,可以不用喝水吃饭。事实上,这个状况只用两个字就可以解释——臭美。
青丘不分男女老幼,人人爱美。成日里忙着梳妆打扮,哪里有时间坐下来慢吞吞地点菜吃饭,而且,吃饭不是要花钱么?钱都吃到肚子里了,拿什么去买胭脂香粉?而且,吃了饭会长肉的,长胖了就穿不上漂亮衣裳了。所以,饭是万恶之源,只要饿不死,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青丘民众的逻辑还是很缜密的。
当然,再强的自制力终究也抵不过生理需要,就像父王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听见螃蟹二字也不禁食指大动差点失态;就像我现在虽然觉得一天之内麻烦别人两次不太好意思还是翻墙去小黄家偷了一只香瓜。
田隼伸开两条小短腿背靠井壁坐在我家后院的地上,看看手里的半个香瓜,又看看我。一脸的可怜神色。
我叹口气。把手里的半个香瓜又掰了一半递给他。谁叫我心善呢,就看不得可怜的孩子受委屈。
田隼看看左手的半个香瓜,又看看右手的四分之一个香瓜,嘴一咧几乎要哭出来了,“不是说好去吃烧鸡的吗?”
我只能安慰他,“先吃点香瓜垫一垫。等一下找到你娘叫你娘给你做好吃的。不光有烧鸡,还有油光光的猪蹄,还有香喷喷的红烧肉。”
唉!真是给青丘民众丢脸,一提到烧鸡猪蹄红烧肉,我很没出息地咽了一下口水。看来待会儿领田隼找到他娘以后我一定要去人间走一遭解解馋。
田隼听到待会儿有好吃的,立刻站起来把手里的香瓜一丢,“我不吃了,我们还是去找我娘吃红烧肉吧。”
我心疼地看了沾了泥的香瓜一眼,早说你不吃不如给我吃。
田隼欢快地跑出去,我跟在后面,心想,傻孩子,还惦记红烧肉,只怕你娘家里连香瓜都没的吃,你去了只能喝风。
这个下午我直走的两腿发软。怎么问田隼他都一口咬定不知道他娘的名字,也形容不清长相,只说刚才来过到了门口便认得。可我们已经把青丘几乎走了三遍,每个门口他都要仔仔细细辨认半天,然后坚定地摇头。
我终于忍无可忍,掐住他的胳膊,“你记得来时的路么?”
田隼呆呆地看着我,点点头。
我把他拖到青丘城门口,“从这里,沿着你来时的路,带我走!”
田隼眨着一双迷惘的小眼睛,“可我是坐马车来的。”
“没有马车!”我大喊,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回家去。可看着路上来来回回的青丘民众,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一个傻瓜实在是有失公主身份,只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快走。”
田隼虽然是个傻瓜,但认路的本事似乎还是不错,虽然中间有几次走进了死胡同又倒回来走了不少冤枉路,但最后好歹还是找到了。
“就是这儿了。”田隼站住了,向前指着。
我又累又饿,跟在后面踢踏着鞋走的无精打采。田隼猛地站住我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
咦?前面不是……隔壁小黄家么?看不出啊,隔壁小黄他娘平日里除了八卦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竟然不声不响地给小黄在外面偷偷又生了个兄弟。
我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田隼一番,怎么看也跟瘦巴巴的小黄联系不到一起,也许田隼长得像他爹。
既然到家了,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快去找你娘,然后我就可以摆脱你这个大包袱了。
我欢快地跑上前去,去敲小黄家的门。回头看见田隼还站在原地。怎么了?莫非是近乡情更怯?怕他娘不肯认他?
我走回去拍着肩膀安慰他,“你放心吧,小黄他娘,啊,不,是你娘人很好的。虽然有点儿八卦,那什么,也不是很八卦。对了,你还有个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叫小黄,小黄人也很好的。万一他不能接受你,你就来找我。我和小黄关系很好的,我来开导他……”
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田隼光点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我没了耐心,瞄了瞄小黄家的院墙,想着要不要一脚把田隼从墙头踢进去来个天外飞仙给小黄他娘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的脚抬到半空,对准田隼的屁股正准备发力。田隼突然开了口,“是这里。”他指着身边的一户人家。
朱红大门,鎏金兽环。门口一左一右蹲了两只憨态可掬的石制九尾狐,这是我们一族的祥兽,只有一族之尊才能用它们来守门。这不是我家么?
我怕自己累糊涂了,连自己家都能认错,又仔细去看大门两侧的对联。
上联:蟠桃子结三千岁。下联:萱草花开八百春。
没错了。几百年来,全青丘只有我们家贴着这副对联,从未换过。
大哥说了,这副对联有他和文萱公主的名字,暗示着他们的姻缘。为了配合这对联,他还硬把自己的名字改作白蟠蟠。别人谁也不敢贴这样的对联,被大哥看到是会去拼命的。当然了,别人也不屑于贴。他们还是比较喜欢“天增岁月人增瘦,春满乾坤妞满门”这一类。
“你确定是这里?”我颤抖着嗓子问田隼。
田隼拼命点头,指指点点,“我记得这两只小狐狸。”
我折腾了半天居然给自己带回来个兄弟。
我飞快地思考了一下究竟是该冲上去和他抱头痛哭呢还是怒斥骗子一脚把他踢出青丘呢。
然后我发现在饿着肚子的情况我很难做出任何决定,于是我决定先去吃点饭冷静地思考一下。
说走就走。当我抬起右脚的时候,忘记了我的左脚还保持着刚才要踢田隼屁股的姿势悬在半空中。
我四脚朝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