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毒本一家,师父曾说,世有神医谷,云深不知处,世代以凤凰自喻,收尽几百年孤本医籍病例,针灸之术傲视苍穹,轻功独步武学高绝,财富据天下。——如果这世上有谁能解噬心之毒,非神医谷不可。”牡丹摇摇头,方才的激动有些微缓和,想来她也觉得那是假的。
“可神医谷在哪里,是否真的存在谁也不知道。”牡丹盯住苏日辰的眼,“不过是不是神医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十郎你好好的——”说到这里,她眼里染上几抹愧疚。
苏日辰松开死咬的唇,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天冷,既然受伤了,就该好好休养。——可是——可是,阿姊怎么会在这里?”她犹豫颇久,终于还是叫了牡丹一声“阿姊”。
牡丹大喜,容颜如盛放的牡丹,灼灼其华,惑了苏日辰的眼。
苏日辰被她的容貌所摄,偏过头去,不愿多看,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如牡丹姐姐这般的绝代佳人,自家的大师兄却为何一直不上心呢?她瞅着牡丹的脚露出锦被,俯身为她拉好锦被。“阿姊,怎会在这里?”
牡丹仍沉浸在被唤“阿姊”的喜悦中,笑眯眯道:“甩掉巫族的追兵后,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听闻你去了嵩阳县,我便一路寻去,路上好巧不巧遇上如云阁的杀手秘密商谈,得知他们要杀寿王。夏倦想救寿王,我们便来了。当你们被假的血煞,也就是皮煞追赶时,我和夏倦杀了如云阁的四胞胎和修罗剑张千。他们的武功不容小觑,夏倦亦受了伤,所以我们只能诈走皮煞。”
牡丹微微一叹:“那皮煞可不是真的好男风,他极恋容颜秀美的脸皮,常以剥皮为乐,然后将剥下的脸皮做成人皮面具。——方才他亦戴着面具,为的是迷惑你和寿王。”
“夏倦?”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苏日辰只觉得这个名字异常熟悉,诧异道,“他为何要救寿王?——他和寿王相识?”
牡丹摇头,从袖中摸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筒,递给苏日辰:“这个就是巫族的灵草,传言十分灵验。”
苏日辰接过竹筒,但见上面缠绕的紫色布条上染着几丝血迹。她蹙眉:“巫族——还会追来的,是吗?”
南疆巫族,向来多秘术,被他们追踪,此生堪忧。
苏日辰沉吟颇久,托着竹筒,觉得它有千斤重。良久,她抬眼看着牡丹明丽的容貌,摇头:“若有人可以解我之毒,此草不用也罢。——阿姊,将这个还给巫族,他们是否就不会追杀于你?”
牡丹挑眉,似笑非笑:“十郎,你说呢?”
苏日辰沉默。她亦知晓,纵然将此药草还回南疆,巫族也不会放过牡丹。此事结怨,牡丹也许半生将为此奔波操劳。她霍然起身,脸现坚定之色:“此事,我——我会去善后,这药草乃是因我而取,后果自当我承担。”
牡丹扯扯她的衣角,抬眼瞅着她,笑眯眯:“十郎,若说此事,乃是我咎由自取。若当年不是我一时下错了毒,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佛说,有因必有果,我牡丹甘之如饴。”
苏日辰与牡丹对望,眼里皆是复杂难辨的情绪。苏日辰本想问问师兄莲一去了何处,可眼看牡丹疲倦,她便为牡丹掖好被角,推门而出。
门外驿站里大红灯笼高高挂。天上明月已不见踪迹。苏日辰下楼,坐在台阶上,手里摩挲着那个竹筒。生命的等同值,同样是生命。牡丹姐姐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寻找解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话不知被多少人说过,苏日辰只觉得讽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谁能真的窥探未来的生命?
苏日辰忽然警觉地听到远处人声鼎沸。抬眼看远处火光漫天,夹杂呼和之声,看来凡城的捕快已然开始挨家挨户搜寻凶犯了。景泰从自己房里出来,看到苏日辰,便走过来,试图拉起她:“地上凉,且莫多坐。”
苏日辰笑笑起身,抬高竹筒:“这里便是巫族的珍稀药草。一棵草而已,却让人疲于奔命。——真不知道是否值得?”
景泰垂眼看着竹筒,一念触及自己怀里的春暖之花:“怎么会不值得?——人生有太多的情非得已,若能让自己的亲人幸福,想来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苏日辰摇头:“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否需要你们付出生命来救?——没错,我怕死,我恨她。我恨她为何要恶作剧地下毒给我,又偏偏下错了毒。可看着她为了寻找药草,如今一身是伤,我似乎瞬间就不恨她了。甚至——我甚至希望她从来没有去过南疆。”
苏日辰觉得鼻子有些酸:“如果注定我要死,她又为何要搭上一条命。我不愿意,不愿意她为了我成了现在的样子。”
景泰沉默。同样的话,也曾被娴昭说过,她说:“阿兄,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你为了我四处奔波寻药。好不好,阿兄?”可他不曾留下陪她,他走遍天下,只为寻得良医,只为医好他最疼的妹妹。
景泰微扯笑容,捏一下苏日辰垮下的脸:“她自有行事忖度,她要救你,你能奈何?——不如将她的心意放在心底,好好思索该如何抵挡巫族的追杀。”
“开门开门——”大门处传来吆喝声,伴随着火光漫天,数百个带刀捕快一拥而入,将整个驿站团团围住,“有通关文牒的放行,没有的全部押回后审。”
苏日辰和景泰已然上楼,来到牡丹房内,桌上放着一碗被加热的白粥。夏倦正在扶牡丹起来。看到苏日辰和景泰,夏倦的脸色显然不好,他端过粥碗,试图亲自喂给牡丹。
牡丹摇摇头,眼光看向苏日辰。夏倦顺从地笑笑,将粥碗递给苏日辰。
“砰——”门被踢开,两个捕快黑着脸冲进来,“可有文牒?”然后两人皆愣了。那床上躺着的小娘子,容貌如花,简直如同月中嫦娥,天上仙子。为首的捕快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声音小了些:“有——有文牒否?”说着,他的眼神偷瞄向床上的牡丹。
景泰从袖中摸出一张文书,递过去,那捕快一看,神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