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进了后街的铁工厂,从一个小铜匠转而成为厂里的一名机修工。
天官住在我家西隔壁,借赵培清家一间偏屋,旁边是一块竹篱笆场地,赵家晒物的场地,再过去就是赵家的柴间和猪圈了。
铁工厂就在街后背,天官走出家门拐个弯几步路就到。
厂里有食堂,哪怕中午只有半小时吃饭时间,天官也总是买好饭菜,拎来家中,同母亲一起吃午饭。他吃快点,要赶着上班;母亲慢慢吃,她老人家不急。
晚饭一定是天官回家烧,荤素搭配弄点花样,让母亲可以吃得随意乐惠点。
每周五,厂里食堂做馒头,人们常常可以撞见,天官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馒头,也不用袋子家什,捧在手里也不怕烫,一路紧跑,直送母亲嘴边。母亲小咬一口,从中可以得到一包汤,这是母亲一周的期待和喜欢,母亲眨巴着毫无光彩的双眼,满足写在脸庞。
老街上的人都说,天官是孝子,他双目失明的母亲有福气。
天官坚持说,有福气的是自己,自己有个好母亲,当年舍身将他推出火坑,现在坚持问寒嘘暖,每天晚上还要给他掖被子。
天官自小睡相不好,大冬天也会蹬被子。母亲不分季节每夜起来好几次,摸索到他床前,有时,天官的被子并没有蹬掉,甚至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尚未入眠,每当母亲站在床前,他也不吭声,任凭母亲将自己身上的被子这里拉拉,那里掖掖。夏季,母亲也会把被单遮在他肚子上,嘴里唠唠叨叨说都这么大了,不知道护着点自己,这肚脐眼暴露在外容易着凉,会被秋后算账的。这时,天官嘴上一声不吭,心里总会泛起阵阵说不出的温暖感觉。
天官业余时间做两件事,一是陪母亲;还有就是推举为老街义务消防员后,定期摆弄斜对门的那台“洋龙”。
这不仅是母亲的嘱咐,也是天官的心愿。
虽然,天官对母亲那条右腿和双眼残疾无能为力,但是,他真心希望老街上所有的母亲,包括她们的孩子们,免遭类似他们母子的不幸,这也是天官将“洋龙”校得这么好的原因。
除了上班,天官将大部分业余时间花在了洋龙间里。完全出乎事前预料,天官“洋龙”校得好,竟获得了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不相干、自家的房东、赵培清的妹妹赵锦绣的芳心。
赵锦绣是赵培清唯一的妹妹,排行全家老六。父母亡故后,赵培清是长兄作父,关爱有加,不曾稍有懈怠。
赵家世代务农,按理,赵锦绣自然不能幸免。赵培清作为长子,恪守祖训,不敢稍有僭越,作为忠诚的农民,赵培清和其他兄弟五个无一幸免,偏偏赵锦绣例外。
赵锦绣高调宣称,自己毕竟读了几年书,非常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把自己的美好青春乃至整个人生,抛洒在有希望没把握的庄稼地里。她将按照自己的意愿结合时代呼唤,科学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
如果换成其他几兄弟,赵培清自然万不能应,偏偏赵锦绣此言一出,赵培清好坏不予置评,只是保持默认的低调姿势。
赵锦绣仗着老幺兼唯一女孩的身份独断专行,自以为是,长此以往,难免养成点目中无人的孤傲性情。
别的不说,洪天官母子是赵家房客,同处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赵锦绣居然从来不拿正眼看天官。
至于后来发展到不顾赵氏大家庭一致反对,赵锦绣和洪天官俩人恋爱上了,事情起因及全部过程还是赵锦绣更主动,对此,整条老街上的人不明就里者不在少数,就是赵家上下都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