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冬，石蜗村孤儿院，病房。
昏迷了近三天的林萧睁开了眼。
大量的记忆在脑中涌动，他直愣愣地看着发黄蜕皮的房顶，往事一件件地从脑海中提取出来。
林萧记得这里。
1998年，刚上高中的他为了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孩儿，被气急败坏的人贩子捅了一刀，之后被赶来的警察送往病院，足足昏迷了三天。
直到现在腹部依旧隐隐作痛。
转过头，探病用的小桌子上摆着一筐水果，旁边的日历翻到12月，正上方喷刷着大大的“1998”。
自己的右手上插着管子，破旧掉漆的支架上挂着玻璃瓶，门窗关的死死的，只能听到窗外狂风的哨声。走廊里，两个护士在开心地交谈着什么，浑然不知病房内的病人已经苏醒。
林萧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然后勉勉强强地坐了起来。
他看向了桌上的水果篮子，一些不太好的记忆逐渐复苏。
黄玥然，如果没有记错，自己救下的这个女孩儿就是之后大名鼎鼎的杀人狂，性格扭曲的精神畸形，结束林萧一生的女人，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
被铁锥贯穿脑袋的痛觉存留在记忆深处，直到最后，林萧才意识到黄玥然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扭曲的事实。
如今命运已经开始重新转动，按理说一切都应该重新来过，但本应断开的“线”却阴差阳错的因为自己救了她一命而重新连在一起，无从躲避。
本来也不该躲避，因为林萧知道黄玥然一生的经历。
幼年时，恒久的家庭暴力摧残了黄玥然的心智，早年的诱拐事件不过是一支强力催化剂，催化她成为杀人鬼，方便她释放心中的压力。
黄家的势力帮她挡下了不少麻烦，但由于她莫名的仇富思想，最终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黄家不得已放弃了已经坏掉的黄玥然。
她过五关斩六将般的杀到自己面前已经是彻底丧失理智后的事了。
说被命运作弄，这点他俩倒是出乎意料的相似。
“吱呀——”
破旧的三合板木门带进了一股子凉风，推门声打断了林萧的思绪，值班的小护士带着和她一般高的女生走了进来。
黑色长发，苍白的肤色，充满莫名情绪的眼睛——这是林萧对黄玥然的印象，但高中时代未免太过久远，此时再看，原本苍白的印象逐渐丰满起来。
一个文静的女生。
与其说丰满不如说变得更加单一，但她的文静确实可以让人忽略掉她身上其它的任何特质。
可怕的家教和贵族的优雅教育让她完全变成了玩偶，林萧低下头，不想直视那双呆滞的眼睛。
黄玥然没有说话，她坐在林萧的床边，背对着他削起了苹果。
护士大概没能想到林萧已经醒来，匆匆忙忙地换掉了吊瓶后，快步离开了气氛尴尬的病房。
很快，病房中便重归宁静。
林萧看着被狂风暴雪击打的窗户，想着这两年有关互联网的巨大机遇，他想尽快做个详细的企划书，但很快便被冰凉的苹果块儿堵住了嘴唇。
“谢谢你救了我。”黄玥然轻轻地说道。
林萧盯着她的额头无话可说，嘴被苹果塞的满满当当，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黄玥然是二中的女神。
98年高中的女神是名副其实的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加上她家境富裕，举止端庄大方，是不少公子哥的追求对象。
相比之下，林萧只是个傻读书的学生，那种年头随便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的穷学生。一般情况下，黄玥然和自己的人生轨迹应该是两条笔直不重合的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
——帮助亲手手刃自己的杀人凶手。
但内心深处却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当然，要做到这点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
在“打是亲骂是爱”的年代，没有“女儿要富养”观念的黄家爸妈可能仅仅认为暴力或冷暴力只是教育的一种方式，她长大后就能明白。
林萧只能说没有错，但这些对于感情细腻的黄玥然来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她丧失理智后，第一次痛下杀手的对象就是睡梦中的父母。
这事儿一度成为黄家的大新闻，黄玥然也差点进了女监，但最终都被一手遮天的黄老压了下来。
俗话说隔辈亲，年近古稀的黄老真的是爱透了这个亲孙女，不仅没有责怪的意思还严严实实地将其保护起来，要不是之后黄老突然撒手人寰，黄玥然的结局说不定会有所改变。
所以要插手人家的家事，首先就得拿这位有着一手遮天权利的老人开刀。
但这谈何容易。
黄家家大业大，在首都都能排的上老大，这样的家族，别说是面见族长，光是招待支系成员，一般人都得点头哈腰，生怕伺候得不舒服，林萧想和黄老平起平坐，唠家常，再谈谈他心爱的亲孙女……难。
但也并非不可能。
权利不够可以积攒财富，大量的财富可以等同于遮天的权利，在上层圈子里，“忌惮”二字是成为朋友的首要前提。
正巧，林萧这里有着数也数不完的技术知识和先进的科学经验，只要操作得当，财富便唾手可得。
林萧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稍稍想想这两年的巨变，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企划。
要完成，几个月时间的操作就足够了。
很快，但对她来说每一天也许都很慢，很难熬。
林萧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黄玥然，漆黑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滚，但也只有这时她的表情才不至于木讷，恶鬼已经在她内心扎根。夕阳的余光照射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林萧叹了口气。
这会儿应该是放学回家的时间。
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能让骨肉血亲瑟瑟发抖——
鬼知道。
但至少这时候的黄玥然还有救，既然还有救，就算是为了大家好，林萧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悲剧至少不应该在自己面前上演。
“我好久都没有吃过排骨饭了，如果可以，今天晚上能带来一份儿吗？”
林萧虚弱地笑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