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绿色奇迹》
人类犯罪的契机是多种多样的，然而无论怎样充足的理由，无论罪犯在事发后怎样的懊悔不已，他终归躲不过法律的制裁。美国影片《绿色奇迹》看上去似乎讲述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当然，这只是刻意归纳出来的一个僵硬的主题，如果欣赏影片只停留在这样的阶段，那么《绿色奇迹》的编导们全部的匠心都将付诸东流。在片中，编导者对极限状态下的人性作了一次大扫描。
《绿色奇迹》取材于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往事已成尘封已久的历史记忆，就连电椅处决犯人给人们带来的恐怖都早被淡忘了。巨大的电流默默地把死囚送往另一个世界，这些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人们，尽管他们也有许多未曾实现的美好向往，当电流通过他们的身体的时候，他们的肉身和他们的罪恶都消失殆尽，永不再返。人类对降生与死亡极为重视，伴随着生、死两极的，都有隆重的仪式。死囚虽然被剥夺了一切权利，但他们的死也是受到保护的，在电刑的整个过程中，不管是来观刑的人，还是行刑的人，神态一律慎重而严肃。死囚监狱的狱警们对此司空见惯，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是来到这里的犯人，无一有生还的希望。怎样帮助死囚平和地渡过所剩无几的人世岁月，这是狱警们的日常工作之一。
死囚监狱就像是浓缩的美国社会微缩景区，这里有种族歧视，有弱肉强食，有权利至上。以保罗为首的狱警，工作上恪尽职守，宽容地对待狱中囚犯；而城俯很深的柏利斯，则以折磨犯人为乐事，盛气凌人的态度使人望而生畏。死囚监狱的犯人像走马灯一般地交相变换，他们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他们通过这里走向死神。死囚监狱的狱警们毕竟是血肉有情之躯，每每刚见犯人们生龙活虎地谈笑，转瞬间他们又成了黄泉之客，面对这种变化，任何正常人的心灵无疑都会产生巨大波动。由此保罗的生理发生了病变，患上了难以向人言说的疾病，十几年来，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夫妻生活。影片采取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让巨人囚犯卡菲因具有超自然的法力，他可以使老鼠起死回生，同时又令保罗恢复常态。卡菲因进死囚监狱后，终日以泪洗面，其虔诚的忏悔姿态，跟作恶多端的死刑犯形象有极大反差。片中以现在时出现的卡菲因，高大而憨笨，完全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大孩子。在倒叙他的犯罪史的时候，只作闪回式处理，而略去了血淋淋的暴力场面，足可见编导对他的偏袒和同情。因为他一系列的善举，观众们对卡菲因的看法也有了根本上的改变，甚至对他所犯过的罪行也不再耿耿于怀。贯穿影片始终的就是对于人性善恶的强化，卡菲因的性本善及柏利斯的性本恶，片中都作了极力张扬。
几个囚犯的死各不相同，有的带着深深的自责，在保罗等狱警的安抚下，平静地走向死亡，面对上帝的最后审判；有的则在临死前与人结下宿怨，在行刑中遭人暗算，痛苦地死去；有的则在将悔过付诸于实际行动后，安然地接受道德、良知的处罚。片中为卡菲因担任辩护的律师曾经打过这样一个比喻，家中养了一条狗，它对家中人都非常忠实，而有一天它突然兽性发作，将孩子咬伤。这时人们就不会再追念这条狗以前的忠诚，因为它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它给孩子的健康造成了终生的恶劣影响。狗也许曾是主人的好助手，它和主人们也许曾经建立了相濡以沫的感情，但主人仍然会毫不留情地将它处死，它必须为自己的过失付出血的代价，这是正义和公理所在！人类之所以还会存在犯罪行为，从根本上讲，兽性在我们的血液中仍在来回穿巡。当兽性的血液抵达中枢神经的某个控制我们四肢行动的部位的时候，人们极可能不期然地做出一些超出常规的事情，情况严重的，可能还会危及别人的生命。无论我们对这种兽性作何辩护，也无论犯人们对自己的恶行多么的追悔莫及，只要有人侵害了别人的生命权力，他们的生存权利必定要被剥夺。
美国的很多人性主题的影片，都给人一种道貌岸然的虚假感。比如同是汤汉克斯主演的《雷霆救兵》，就存在不能自圆其说的弊病。为了大兵瑞恩的生命，救援兵死伤无数，简直到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看过片子后，我们会得出个体生命的保存是建立在群体生命的牺牲的基础之上的结论。影片虽然在竭尽全力地营造人道主义的氛围，无奈却适得其反地走进了视听误区。《绿色奇迹》的处理相对要合理和自然得多，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的运用。卡菲因每次救助别人之后，他都要仰天吐出一长串类似于烧烬后的纸灰般的东西，那些纷纷扬扬飞向天际的纸灰，代表着罪恶的渊薮，人们只有倾其所有地将这些东西吐尽，才有可能恢复善良的面貌。在光的运用上，有三次出现奇妙的绚丽无比的光芒。第一次是卡菲因出其不意地抓紧保罗的病根，保罗无助地透过监狱的天窗望向天空，一缕金色的阳光异常炫目地直射保罗。汤汉克斯在这个场景中用了妙不可言的面部处理，他瞪大两眼，木讷地紧盯着那缕阳光，只听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腐朽的东西被捏碎，一瞬间阳光把万物普照得通明透亮。第二次是在卡菲因挽救小老鼠生命的时候，卡菲因精心地把小老鼠捧在手心，他对着掌心施展法术，他的手掌中透出一团温暖的光芒，不久小老鼠的尾巴动了。光芒的第三次出现，是在卡菲因被保罗连夜带出监狱，为警官瘫痪多年的妻子治病的时候。警官和他的妻子对这个死囚并不存多少信任，当所有的人亲眼目睹了卡菲因创造的奇迹后，人们对即将行刑的卡菲因更多了一层惋惜。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卡菲因在临死前所作所为，是善性的回光返照。光芒意味着人性中善良天性的复归，如果这种光芒能时时萦绕着人类，那么世界上将不再有战争、疾病和饥荒。光芒的设置，将全片的意境提升到一个辉煌的高度。
不能不说，《绿色奇迹》是一部极沉闷、冗长的影片，它没有好莱坞似的闹剧噱头，也没有强烈的煽情场面，它更像是老外婆在夏夜的星空下讲述的一个古老的传说故事。我们可以吹着习习凉风，偶尔紧张地听听四周的响动，在半梦半醒间把故事全部听完。
（《电影评介》2000年第七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