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雷笑道：“吴哥说外了不是？我们出来就是卖假货的，心中都明白，干的就是不要脸的生意。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赚钱就行！像我，穷山沟里的，要不是跟着他们来北京卖这个，在家里还吃不上饭呢。再说了，那些有钱人的钱是哪来的？还不是剥削穷人的？不一样是坑来的？跟他们比起来，我们连孙子辈也排不上。我们这也是为市场经济做贡献，靠的是智商赚钱，只要一不偷二不抢，我们就是良民！”
秀丽不以为然地帮着解释道：“干我们这一行就是杀富济贫，缩小贫富差距，你想想，我们这些人要是有门路，谁会做这个？那些想买古玩的人，哪一个不是有钱的？没钱他会买这些闲情雅致的东西？那些人来的钱都是干净的？不一定。你看看那些卖真货的同行，哪一个赚钱了？辛辛苦苦从下面收点货上来，买货的人死命压价，真货当假货给价，现在收点真货容易吗？本钱高，风险大。要我说啊，卖假货就给逼的。要怪也只能怪那些买货的，贪心！贪字头上一把刀。有人买才会有人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的道理。小朱说的没错，这年头，要钱就不要脸，要脸就没有钱。卖假货的多了去了！”
吴耐心中感慨不已，觉得他们说得很在理，又似是在点化自己。
他们说得确实不错，这年头，卖假货的多的是，官场的某某某，商场的某某某，文坛的某某某，媒体的某某某，娱乐圈的某某某……
举不胜举。哪个圈里没有卖假货的？方式不同而已，大伙都在忽悠着卖假货，真不知还能剩几个沉得住气。
不知不觉中，自己不也卖起了假货？吴耐的心中一阵悲凉，古人云：声妓晚景从良，一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清苦俱非。想不到自己苦守了小半辈子贞节，竟要堕落于此。无碍，先曲线救国，再晚景从良。想到此节，吴耐不禁莞尔，附和了一句：“有道理，有道理。不谈这些了，来来来，吃菜吃菜，俗话说得好嘛，喝酒不如吃菜，结婚不如恋爱。”
柳青坐在那里，不动声色，打量着每一个人，始终一言不发。
秀丽听了吴耐的话，笑道：“吴哥说话就是风趣，词多。对了，哥，上次吃饭，老李帮我编了副对联，你说不好，要帮我编一个的呢？怕是忘了吧？”平时秀丽喊谁都叫哥，让人不由得不关心她一下。这是女人在立足江湖的聪明之举。
柳青瞟了吴耐一眼，偷偷地踩了他一脚。
吴耐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没，妹妹的事，怎么敢忘呢？”
秀丽说道：“想好了吗？”
吴耐笑道：“好啦！上联是：秀色惊天地；下联是：丽质震乾坤。”
秀丽又追了一句：“横批？”
“绝代天娇。”
众人鼓掌，齐声叫好。
吴耐得意地对柳青说：“咋样？”
柳青淡笑：“马马虎虎。”
吴耐看了柳青一眼：“管他马马还是虎虎？人生本来就是马马虎虎。来来来，兄弟姐妹们，一起干一杯。”
众人兴高采烈地举了杯子，叮当碰过，纷纷一饮而尽。
席间，小周的眼神不时地打量着柳青，见柳青始终不怎么言语，便笑着对她说道：“我说嫂子啊，叫嫂子不唐突吧？”
吴耐哈哈大笑：“能叫能叫。”
柳青有些不高兴，冷笑着，说道：“摆鸿门宴哪？哥几个合起伙来占便宜呀。刚才不是介绍过了，用不着再自我介绍一下了吧？”
吴耐吐了一下舌头，“玩笑开大啦，玩笑开大啦。”
小周笑了笑，“那就叫名字吧！我想提个议案，报请大伙审议，不知你介不介意？”
柳青微笑道：“说吧。”
小周站起身来，举起杯子，说道：“你这大老远地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一杯酒也不喝，咱大伙儿心里过意不去，我提个建议，大伙儿共同敬你一杯，你看怎么样？”
众人齐声叫好。
柳青脸一板，正色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喝酒，好意我领了。诚心交友的话，不一定非要在酒上，大伙儿说，是不是？”说完，看了吴耐一眼。
小周举着杯子，觉得有些尴尬，说道：“这样吧，我看菜也不够吃了，那我就再次提议，加道菜，这道菜由柳青女士来点，以示大伙对柳青女士的诚意。吴哥，你看怎么样？”小周一直处事圆滑。
吴耐笑道：“好，我没意见。就这么办！”
柳青犹豫片刻，笑道：“这样也好。那我就点道菜，你们都能吃辣的吧？”
大伙都说没问题。
柳青说：“我是四川人，爱吃麻辣，加一道毛血旺吧。”
吴耐侧过身，向着附近忙着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喊了一嗓子：“服务员，过来，加道菜！”
服务员倒也麻利，听到喊声，很快走了过来，“老板，加道什么菜呀？”
吴耐笑道：“毛血旺！顺便传达一个最高的指示：要多放辣椒！”
众人大笑。服务员也笑着转身离开了。
吴耐说道：“对了，我那宝贝，就我那颗舍利子，大伙儿都知道了吧。都费费心，找个主给卖喽，按规矩分成，绝对不会亏着谁！”
朱洪雷正色道：“放心吧！吴哥，你的事兄弟们一定尽力，大伙都想跟着喝点汤不是？最好先把东西拍成照片，我们出摊的时候带上照片，碰上老板就拿给老板看。”其他人也跟着说，没问题。
吴耐笑了起来：“好！那我就放心了！酒多脾气大，人多力量大！就冲这，我单独每人敬一杯酒，先表示谢意。转着来吧，先从洪雷开始，来，洪雷，我敬你一杯，感谢这些天你对哥哥春天般的温暖。”吴耐一边比画着，一边端起酒杯，冲着朱洪雷举了起来。
北京的街头，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夜生活，如火如荼。大人物，小人物挤在这座包容性极强的大都市里，各自追求着自己的理想，有人为国，有人为家，有人就为一口饭吃。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终于酒足饭饱，吴耐等人的酒席散了。
一起到了门口，吴耐笑着说道：“我说，一干人等，该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朱洪雷笑着应和道：“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干人等互道再见，鸟兽般散了。
吴耐和柳青肩并肩，在马路上走了一会儿。一阵轻风吹来，令人惬意又舒畅，柳青信手整了整刚被轻风有些吹乱的头发。吴耐有些醉了，满脑子发晕。
村里的马路，灯光有些昏暗，显得有些寂寥，比不得闹市中的霓虹闪烁，歌舞升平。不远处，有一个胖乎乎的醉汉，跌跌撞撞地走着，拴住了柳青和吴耐二人的视线。
那醉汉拎着半瓶啤酒，摇摇晃晃，不时地喝一口，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冷不丁地唱了起来，夹杂着几句伤心的话，半唱半说：“啊——啊——给我一杯壮阳水，换我一夜不下垂。所有真心真意，全他妈是假的！你******竟然说我无能，跟人跑了！”一不小心，他摔倒在地，啤酒瓶滚出老远，当啷啷的清脆声，格外刺耳。那人挣扎了几下，似乎是站不起身来，索性坐到了马路边，嚎啕大哭起来。
吴耐情不自禁地念起了《林冲夜奔》中的一句唱词：“燃烧着多舌的山茱萸诉说挽留，要那汉子忧郁长坐。”唱不似唱，念不似念，倒也有几分味道。吴耐的父亲喜欢昆曲，家里有不少这方面的书和唱片，吴耐受过一点熏陶。
柳青笑道：“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这是哪一出呀？”
吴耐得意地说道：“这才冰山一角，你没看出来的还多着呐。我刚才唱的那句是‘林冲私奔’里头的，怎么样，够昧吧？”
柳青咯咯一笑，说道：“天啦，那是唱的吗？俺听说过有《林冲夜奔》，没听说还有林冲私奔这一出。好话到你嘴里，全变了味了。”
吴耐知道自己口误了，硬起头皮辩解起来，“夜半狂奔，不是私奔是什么？唉，提起这林冲，也真够让人心酸的哈，八十万禁军教头，到头来，落了个夜半狂奔。狂奔也罢，私奔也罢，都******不容易！”
柳青眉头一皱，借题发挥起来，“看看你，大好的一块料子，成什么了？满嘴的脏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那帮人混在一起，早晚没有好结果！”
吴耐有些发急：“少跟我在这装清高哈！老太太扎小辫——装纯。古人有云：居不必无恶邻，会不必无损友。谁能没几个江湖朋友？”
柳青冷笑道：“行了，不跟你争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天就是来看看你处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朋友。”
吴耐说道：“就你事多，我爹我妈还没这么操心呢。”不知吴耐是真醉还是假醉，走道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大老远的来，怎么能说走就走？到我那坐坐，认认门吧。前面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柳青犹豫片刻，皱起眉头，说道：“看看你，喝得那么多？我送你回去吧，你还能找到家吗？”
“应该能吧，找找看吧，万一真找不着，你可得收留我。”
“谁敢收留你呀？天啦，刚才喝了那么多酒，居然还吃了三大碗米饭？哪个家庭负担得起呀？我最讨厌男人喝得烂醉！找不着家，你就在马路边躺一夜吧。”说着话，柳青慢慢地靠近了吴耐。
吴耐得意地说：“这也是能耐，不喝酒我还吃不了这么多呐。懂什么呀？能吃是福气！这年头，多少人想吃还没这饭量。”
柳青说道：“人家那叫富贵病。你这是什么？整个一闹饥荒的难民。”
吴耐狡黠地笑了笑，故意要摔倒，柳青一把扶住了他，吴耐顺势把手搭到了她的肩上，不再拿下来。
柳青低低地说了声“干什么？”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也就顺其自然，娇嗔地说道：“看你喝的，醉成这样。”
吴耐故意装疯卖傻：“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柳青有些生气：“你又说脏话骂人？不管你了！”
吴耐急道：“别，别，别误会！可不是骂你，这是我的口头禅。我谁也没骂，心里发憋的时候，骂两句很舒服。真的！”
“得了吧你！不管骂谁，骂人就是没素质！”
“谁说的？******也会骂人呢。有一次啊，一只蚊子叮了******一口，******啪的一巴掌抡上去，没拍着，你猜他怎么着？大骂一声：“******！肯定是****派来的！”
柳青哈哈一笑：“得了！得了！你就忽悠吧。”
吴耐借题发挥起来，“在心灵饱受创伤和打击，饱受摧残和压抑，有时候骂上一两句，还真******痛快！科学上讲，这也是一种释放。不信你试试。”
“我才不呢！”柳青低低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