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然坐在飘窗上,头就靠在窗边,眼神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开门进屋的唐磊见到这个背影就莫名的心痛,那个背影孤独,落寞,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无助。他快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潜意识里希望,自己能温暖怀里的人。可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沈悠然手中平板电脑上的合照,他心跳似乎在出现了短暂的停跳后,开始无规律的活蹦乱跳起来。脑中反复想着“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什么了?”
沈悠然在被抱住的那一刻,躁动的心莫名觉得心安。她和唐磊相识多年,对于对方早已熟悉,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她对于相识二十多年的唐磊有依赖。好像,现在没他不行。
两人就这么抱着沉默了好一会。沈悠然才缓缓开口,“我记得,那时我躺在地上,双手触摸到的都是泥泞冰冷的土地。不知道被关了几天,只记得有一个男人会给我丢些面包。那些面包可难吃了,硬的我咬不动,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我甚至不知道那是面包的味道还是我身上散发的味道。”
唐磊没想到沈悠然会和自己讲那段连自己都不愿回忆的经历,他不敢开口说话,只能紧了紧怀里的人,像是生怕祖传宝贝被抢走一般的力度紧紧圈住,并轻轻地将下巴放在沈悠然的头顶,沈悠然缓缓的话语像是一个套在他脖子上的铁环,每说一句铁环就收紧一分,渐渐的,他痛的无以复加。
沈悠然顿了顿,像是在考虑措辞,“我旁边放了一个臭臭的塑料桶,那个男人和我说那是马桶。屋里很黑,我看不清那个桶,只在男人进来的时候,借着光看见了那个······马桶,很脏。我不想用就一直忍着。当时的我连哭的勇气都没有,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天,那个男人又进来了,把我扛了出去。”沈悠然闭上眼睛,痛苦不堪的仔细回忆着。“我被放到了后备箱里,里面很窄,我紧贴着车尾才能勉强躺下。后来,借着外面微弱的光才发现,车里躺着另外另外一个小姑娘。唐磊,你知道是谁吗?”
唐磊像是上学的时候在课桌下看小说的时候被老师突击点名提问,有些惊慌的回答:“不知道。”
“是徐依依。”沈悠然似乎不在意唐磊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那时她还有微弱的气息,她伸出手,摸着我的脸,好像是想和我说什么的样子。但是两个人也只是相对着默默的流眼泪。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里的一个女人和那个男人说,她现在特别难受,好像要生了。车停下来以后,男人打开后备箱拿走了什么东西,但他忘记关后备箱了。依依伸出手,推了推我还解开了捆绑我的绳子。低声地说’跑!’我当时好像是因为好久没吃饭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体力,双腿软的抬不起来。依依虚弱的告诉我,快跑,要活着。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一口气钻出后备箱,然后哭着拽依依,却根本拽不动。依依挣扎开我的双手,只重复着一句快跑。那个男人好像听见声音了,向后备箱走过来。我一害怕,就往旁边的树林里跑。不停地跑。”说到这,沈悠然原本低声哭泣的声音逐渐变为嚎啕大哭。“我······为什么没有带依依出来呢?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呢?”沈悠然反复重复着这样一句话。实际上,从她隐约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就想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救依依,为什么独自残活内心的愧疚在一次次的拷问中险些将自己吞噬。
“因为,她当时已经失血过多了。”唐磊轻轻的**沈悠然的头发,安抚着说到:“后来警方找到了那个车,后备箱里有大量的血迹,法医说,正常人失这么多的血生死就难料了。”
唐磊的这句话适当的减轻了沈悠然沉重的愧疚,“失血过多”的描述和黑暗中的隐约的血腥味重合到了一起。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记忆片段便奔涌而来,徐依依帮自己解绳子的时候,手指上粘稠的湿润感,打开后备箱的时候,徐依依白皙脸颊在乡村的路灯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惨白,以及······她胸晕染的暗红。眼泪随着记忆的闸门喷涌而出,沈悠然抱着唐磊的胳膊,哭的出气多,进气少。
唐磊抬起另一个手臂,慢慢**着沈悠然的后背,内心有种说不出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他小的时候最珍爱的玩具被邻居家的大哥哥玩坏了,他妈妈熬夜用胶水粘上后,自己手里的感觉。失而复得的庆幸与看见自己的心头爱伤痕累累的心痛交织在一起,复杂的萦绕在心中。
沈悠然哭了很久,开口道:“唐磊,后面的事情我想不起来了。”唐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简单的陈述:“你是在一片玉米地里被找到的,警察叫我们去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了。等你醒来后,无论警察和我们怎么询问,你都不记得曾经的事情,也不记得有徐依依这个人了。心理医生说,你可能是受到重创造成的短暂失忆。”唐磊摸到沈悠然有些凉的脸颊,便随手关上刚刚被沈悠然打开的窗户,反手一抱,将缩成一团的沈悠然挪到沙发上,接着说:“警察后来找到了那辆车,车上发现了大量的血迹。后来在刘······就是那个男人的家里找到了你们的外套,和徐依依的血迹。”唐磊低下头,看沈悠然大哭之后的表情似乎较为平静,用脸蹭了蹭沈悠然的头发,才接着说:“警察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在他妻子的坟前烧纸钱,她老婆······就是那个女人,是你逃跑那天难产死的。”
“那,依依呢?”大哭之后的声音沙哑异常,沈悠然艰难地开口问道。
“她······”唐磊顿了一下,犹豫许久,“警方找了好久,但没有找到她。”
“没有找到。”沈悠然缓缓地重复着这样一句话,眼泪夺眶而出。
沈悠然趴在唐磊的怀里哭了一会,出走在外的逻辑突然的回归,意识也渐渐明朗。“那,那张照片是谁寄给我的?”
唐磊本来准备了许多安慰的话,还没等开口,怀里柔弱的仿佛秋风扫过的落叶般的人,便问出一句很有理智的话。那些已经跳到嗓子眼里话仿佛是怕这险恶的世界一般,蹦跶着回到了温暖的肚子里。他一时语塞,下意识的回答道:“那个男人,没有判死刑,前段时间越狱出来了。”
沈悠然想起前段时间小马他们在办公室里讨论的那个越狱的事情,“可是,他好不容易出来了,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不是应该安安静静的待着吗?”
唐磊没有回应沈悠然仿佛自言自语的问句,只重重的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会没事的。”
这句似是安慰,但更多的是唐磊对于自己的承诺。这一次,他不会让她出现任何的差错。
沈悠然思绪难平,记忆中的细节像是一张细细的网将自己禁锢住,全然忘记了两人计划多日的出国事宜,直到听见唐磊打电话吩咐秘书将机票改签,她才恍然记起。“唐磊谢谢你。”沈悠然千言外语排列到嘴边,只简略成一句“谢谢。”
“不客气,我爱你。”唐磊脱口而出,出口之后又觉得后面这三个字说的显得不那么真诚。紧接着找补了一句:“我真的爱你。”说完这句,他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
沈悠然很少见唐磊如此局促不安的表情,于是向唐磊笑了一下,以安慰这个站在沙发旁边摸着头发愣头青的傻小子。她眼睛哭的通红,眼角还挂着泪滴,白皙的脸颊透着红晕,抬头望向唐磊的时候,嘴角还挂着弧度,唐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顿时想起了上大学的时候看过的那些禁忌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时间,脑袋里的血全部向下半身流去,理智被急速奔跑的血液震得离开身体向地表外奔去。他艰难的拉回跑的最慢的那一丝理智,清咳一声。转身走向厨房,猛地灌下一杯冰水,大口喘着粗气。
两人草草的吃了一些外卖,沈悠然并没有什么胃口,简单喝了点粥便坐在一边发呆。唐磊将剩下的饭一股脑的扔进了垃圾桶里,便抱来电脑坐在沙发不远处的饭桌上加班,时不时的还会抬头看向沙发上的沈悠然。发完最后一个邮件,唐磊抬起手腕,“十点多了,睡吧。”
沈悠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只低声的应了一声。
唐磊看了一会,索性弯腰一把抱起还在发呆的她,走进卫生间,轻轻地将她放在了马桶上,用温水沾湿了毛巾后,细心地为她擦拭。沈悠然很温顺的坐在那,任唐磊或搬或抬,就像是一个被抽了空气的娃娃,毫无生气。唐磊见她这样,渐渐有些害怕起来。他蹲下来,与她平视。“苗苗,还想哭吗?”
久违的昵称让沈悠然呆滞的眼神渐渐有了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只是那些片段似乎在她大脑回路里鬼撞墙了,怎么也散不出去。她木讷的摇摇头,“哭不出来了。”
唐磊一把把她圈在怀里,抱着去了卧室,“别怕,我在。”他亲吻沈悠然的额头,安抚道。为她盖上被子,转身准备去客厅拿本书。沈悠然两手突然紧紧的拽住唐磊手腕。“别走了。”说完还床边挪了挪,腾出半个床位来。
唐磊心脏犹如坐跳楼机一般提到了嗓子眼,半开玩笑的说:“你这是在引狼入室啊。”
沈悠然不回答,两只手却加大力道,大有“你若离去便带着我的手腕走”的气势。唐磊拗不过,便侧身躺下。
谁知,他刚一躺下,沈悠然便自顾自的钻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唐磊没听清,低头问了句:“你说什么?”
“唐磊,我好像离不开你了。”简短的一句话,每个字在经过唐磊大脑时,都逗留了几下,反射弧也就变得异常长,曲解加简略后,唐磊自发的将这句话转换为更为露骨的一句“唐磊,我好喜欢你。”于是,喜上眉梢,刚刚个归各位的热血急速的奔向了某不可描述的部位。他终于眯着眼睛,用嘴唇找到了沈悠然有些冰凉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