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唐小虎正在房间里吃饭。
忽然门外一个人高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好酒,好酒!”
唐小虎和佩玉鸣鸾来到院中,只见唐伯虎竟然躺在花圃之中,拿着一坛酒正往口里猛灌。
佩玉大叫道:“你这疯子,把花都压死了。”
唐小虎走到唐先生身边,道:“先生,外面风大,不如去在下房内去喝吧。”
唐伯虎大声道:“我醉欲眠,我醉欲眠!”
唐小虎道:“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请去在下的房间里睡。”
佩玉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对唐小虎道:“公子,他身上这么脏,你怎么能让他去你的床上睡?”
唐小虎笑笑道:“不妨。”
唐伯虎竟然也没有拒绝,反问道:“你床上有酒喝么?”
唐小虎道:“有酒,有酒。”然后对佩玉鸣鸾道:“快去准备两坛好酒,让先生畅饮。”
佩玉鸣鸾摇摇头,也就去了。
唐伯虎一听说有酒喝,这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随唐小虎进了屋。
进了唐小虎房间,唐伯虎往床上一躺,又举起坛子把酒往口里倒。
酒洒得满床都是。
这时佩玉、鸣鸾又各拿了一坛酒进来,放在床头。
唐小虎道:“酒在这里,请先生尽情饮用,如果不够,请先生再吩咐一下。”
唐伯虎“嗯”了一声,把酒坛往床头一放,闭起眼睛,再也没有说话,很快又打起了呼噜。
佩玉道:“公子,你怎么让这个疯子睡在你床上?臭死了。”
唐小虎道:“唐先生毕竟也是一代名士,如今他落得如此地步,我能把他怎么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疯子对待。”
鸣鸾道:“唐先生真是可怜,不如今晚就由我来照顾他。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去奴婢的房间里睡。”
唐小虎道:“唐先生这一睡,恐怕不到明天是醒不了的,不用你们管了。你们仍回自己房间睡就好,我在大厅里睡一晚就可。”
佩玉道:“如果公子有什么需要奴婢们做的,再吩咐一声就是。”
唐小虎道:“好。”
房间内油灯仍然亮着。
唐小虎已经趴在桌上睡着。
突然他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
唐小虎起身抬头,只见唐伯虎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笑了笑。
此刻的唐伯虎眼睛明亮有神,举止文雅,竟然完全没有了白天那种疯疯癫癫的样子。
唐小虎惊道:“唐先生!”
唐伯虎做了个让他小声点的手势,然后就在唐小虎旁边坐了下来。
唐小虎脸上不禁露出非常惊喜的神色,轻声道:“原来唐先生是装疯?”
唐伯虎举着坛子对着唐小虎道:“何不喝酒?”
唐小虎道:“本来在下已经发誓不喝酒的,但是为了唐先生,在下愿意破例一次。”
说着就从床头拿了一坛酒,去掉封口,也举起来往口里倒。
唐伯虎道:“好,果然是个痛快之人。”
唐小虎道:“唐先生乃当今风流名士,为何竟要装成这幅模样?”
唐伯虎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蒙冤入狱,出来后万念俱灰。正好宁王派人以重金相聘,唐某颇感盛情,也就来到了宁王府。到了宁王府之后,宁王对唐某也是礼遇备至。但是唐某在宁王府呆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宁王竟然有谋反之心,如果我不助他,就会有杀身之祸。”
唐小虎道:“这个宁王,实在可恨。”
唐伯虎又倒了口酒,继续道:“其实我唐伯虎又何惧一死,只是家中尚有妻女。如果我因反抗宁王而死,不但妻子女儿从此没了依靠,恐怕还会连累我一堆朋友。所以唐某唯有装疯。这样宁王要留我也没有什么用,而且现在我疯了,自然对他宁王府没有任何威胁。唐某尚有一点名气,宁王也犯不着杀我,而徒惹是非。”
唐小虎听到这里,几乎掉泪,道:“唐先生一代名士,竟要受这等屈辱,老天何其不公!”
唐伯虎笑笑道:“当初司马迁受了宫刑尚且能忍辱,最终写出流传千古的《史记》。我唐伯虎装个疯又算什么呢?”
唐小虎道:“唐先生是假疯,但宁王是真疯。他以为随便招揽一些武林高手和文人来宁王府,他就可以夺得天下。”
唐伯虎道:“说得好。虽然当今世道混乱,但毕竟还算太平。宁王师出无名,必定得不到百姓的支持。即便他府中能人再多,若不得人心,当上皇帝也早晚玩完。”
唐小虎道:“我最后见到云鬟时,她说留了一封信让唐先生转交给我。”
唐伯虎笑道:“这个我随时都带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唐小虎。
唐小虎拆开信封,顿时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信笺上清秀而熟悉的字迹便出现在唐小虎面前。
信上写得是:
挚爱小虎,
自君别后,日夜思念。
当初我落入那采花大盗手中,多亏小虎舍命相救,自此我心已属意小虎。后来小虎与我时常幽会后花园中,并且最终定下誓约。后小虎因负重任,需赴天涯海角,约定与我一年后再次相见。未料几个月前,宁王府忽然派人来要选我作为十美之一,送给皇上。我曾以死相拒。谁知宁王惨无人道,竟威胁要杀我全家。我虽曾希望小虎带我远走天涯,但不忍看父母兄弟为我白死,终于还是去了王府。
可叹从此一去,我就是别人的女人。我一直相信小虎会回来找我,可惜当你回来时,我已在深宫之中。
幸好在宁王府之中,我遇到了唐先生。当初唐先生奉了宁王之命为我画像,我便告以身世,托唐先生把这封信转告与你。唐先生高仁大义,必会想办法把信送到。只叹我俩有缘无份,只愿来世共结连理。勿念。云鬟。”
读罢此信,唐小虎眼泪已经忍不住落下。
唐小虎道:“唐先生为我冒险传信,此恩在下永志不忘。”
唐伯虎道:“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只是你和林姑娘的故事,让唐某都感动不已呢!”
唐小虎道:“可惜她此刻已成了皇帝的妃子,而我却毫无办法。”
唐伯虎道:“薛姑娘为了保全他家人的性命,而屈身去了皇宫,这样的女子,天下间能有几个。而唐公子为了薛姑娘,竟然也可以和宁王作对,这种情,真可谓感天动地。”
唐小虎道:“我听说唐先生也曾为了一个叫秋香的姑娘而屈身为奴,这才叫做感人啊。”
唐伯虎笑笑道:“这些都是别人乱说的,哪有这回事?其实秋香是南京的一个青楼女子,颇有才气,唐某倒的确和她和过几首诗。”
唐小虎道:“原来如此。但是唐先生文采风流,这个恐怕没人敢否认。”
唐伯虎摇头苦笑道:“文采风流?文采风流又有何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如果人生可以从头开始,我宁愿去做唐公子这样的江湖侠客。如果我又有唐公子的好身手,也不至于装疯啊。还好,据说宁王过几天就要派人送我回去了。”
唐小虎道:“那真是恭喜唐先生。”
唐伯虎道:“这次我能够回去,还是多亏了娄妃娘娘?”
唐小虎道:“娄妃?”
唐伯虎道:“不错,就是今天你在荷花塘畔看到的那个娄妃。娄妃贤良淑德,多次暗中劝诫宁王不要做皇帝梦。宁王虽然宠爱娄妃,但是对于这件事,是怎么也不听娄妃之劝。宁王听信江湖术士之言,说什么王府有天子之气,已经无法自拔了。这次宁王能让我回去,也都是娄妃的建议。”
唐小虎道:“娄妃知不知道唐先生装疯?”
唐伯虎道:“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为了保全我这个老师,也装做不知道而已。”
唐小虎道:“娄妃深明大义,真乃女中豪杰。”
天已亮。
佩玉和鸣鸾来到唐小虎房间时,唐伯虎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打呼噜。
佩玉见唐小虎仍然趴在桌上,就推了推他。
唐小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道:“哦,天亮了。”说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鸣鸾闻到一股酒气,道:“唐公子,你也喝酒了?”
唐小虎笑笑道:“昨晚我见这位唐先生喝得痛快,便忍不住自己也喝了一坛。”
佩玉皱了皱眉道:“这个疯子,简直把公子的床搞成了猪窝。”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刘吉便带了两个仆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佩玉对刘吉道:“刘总管,你来得正好。这个唐先生昨晚竟在唐公子的床上睡了一夜。”
刘吉道:“我正是为唐先生而来。宁王府正要派人送他回苏州,命我来找他。我去了他的住处,没有人,后来打听到他跑到萧公子这里来了,所以就赶了过来。还好,他真的在这里。”
唐小虎道:“唐先生把我的床当成了酒窖,舍不得走了呢。”
刘吉走到床边,用手推了推唐伯虎道:“唐先生,起床了,我们送你回家。”
唐伯虎睁眼看到刘吉,突然大叫道:“我不回家,我不回家!”一边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刘吉道:“这可是宁王吩咐的,得罪莫怪。”说着便向他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于是跟他一起来的两个壮汉也走到床边,一个人一把掀开了被子,然后两个人一个抬肩,一个抬脚,把唐伯虎抬下了床。
唐伯虎拼命大喊大叫,不住挣扎。
刘吉道:“把唐先生送到宁王那里去。”
那两个手下便抬着唐伯虎去了。
刘吉对唐小虎道:“唐兄弟在这里还住得惯否?”
唐小虎道:“很好,多谢刘先生关心。”
刘吉道:“那这两个丫鬟你还满意不?”
唐小虎道:“两位姐姐很好,很好。”
刘吉对佩玉鸣鸾道:“唐少侠是王府的贵宾,你们两个可要好生伺候着,否则要你们好看!”
佩玉、鸣鸾连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