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渐定，她快步走到床边，坐到他身旁，仔细的查看着伤口，箭插得很深，直插入心脏，血流的太多，染红了洁白的绢丝。
心中一痛，她深深呼吸，稳定住自己狂乱的心跳，沉声说道，“欢儿，给我准备剪刀，纱布，热水，蜡烛，还有……尖刀。”
烛火摇曳，桌上放着被剪断的箭柄，带着他的殷红的鲜血。
她要挖他的心，拿着尖刀的手颤抖，看着他紧闭双眼的俊美苍白的脸，心中痛的窒息，一直以来，她是不是都在亲手割他的心，让他痛不欲生。
手上沾满他的鲜血，咬紧牙齿，对准箭口，狠心刺下去，血，溅到她的脸上，融进她的眸中，眼中的泪滚滚落下。
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呐喊，耶律斜，你要撑住，你要活下去，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欢儿焦急的站在门外，看着紧紧闭上的竹门，心中忐忑不安。
一旁的离儿扁扁嘴，拽住她的衣角，眼中的泪珠簌簌落下，轻声问道，“欢儿姑姑，他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的，”欢儿低下身，温柔的擦着离儿眼中的泪水，柔声说道，“你娘一定会救活他的。”
“可是离儿害怕，”离儿哇的一声哭起来，眼中的泪水晕湿粉雕玉砌的小脸，“离儿不要他醒来，离儿要他醒来！”
欢儿一反常态哭闹的离儿，心中酸涩，眼中也充满泪水，将离儿拥进怀中，低声安慰道，“他会醒的，为了你娘，为了离儿，他也会醒的。”
冷风吹来，最后的日光也在地平线上渐渐堙灭，阳光最后挣扎着将那金色的余晖笼罩大地。
烛火摇曳，微弱的火光下，锋利厚重的箭头上海残留着斑斑血迹，无数的纱布已经被染成殷红，他****的胸膛上缠绕着厚厚的洁白纱布，胸口处的伤痕还留着血已经渐渐凝固。
她从怀中掏出药瓶，五色斑斓的琉璃瓶在血色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你很快就会用到。”这是耶律言将这个留给她时说的话。
她毫不迟疑的将药瓶扭开，轻轻旋转，晶莹剔透的药丸坠入手中，她小心翼翼的捻起，送入他嘴中。
目不转睛的望着紧紧阖着双眼的他，她的心中划过所有关于关于他的记忆，眼中的泪水滴下，唇边却还凝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确定……死了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心脏不知为何在胸腔中狂烈的跳动。
“离得很近时射的，箭直没心脏，不知意外，应该死定了。”黑暗中的身影坚定的说道。
她的心凉成一片，嘴角凝成凄厉的笑容，摆摆手，黑影迅速消失不见。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谩茫茫的黑暗中，远处营地的灯火摇曳善良，她看着天边半残的月亮，心中仿佛被割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啸而过，胸腔内窒息的疼痛。
她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笑的天边的月亮都微微颤抖，笑的她的脸庞上浸满泪水，“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疯狂的大喊，眼前恍惚一个黑色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伸出手，想要捉住她的衣袖，却发现除了薄凉的空气，她的面前空无一物，她仿佛迷路的孩子，置身在无边的森林中，心中的恐惧不断涌出，渐渐吞没了他。
他死了，那个她今生最爱最恨的人，被她杀死了，而到死，他的心中都依然没有她的一丝一毫。
他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他能爱上大宋的公主，能爱上杨家的女儿，甚至连平民女子都能得到他的一丝宠爱，可她，那个从小将他视若神明的她，却不能得到，哪怕他的一点点温存。
她蹲下身，怀抱住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知道他坐上北院大王的位置，成为大辽最年轻的勇士，她兴奋的在宫殿内起舞，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却不料等来的却是一道圣旨，逼她即日完婚的圣旨。
那一瞬间，她如坠冰窖，对他绵延不绝的爱意顷刻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恨意，她恨他，恨他为什么不从耶律荣光的手里将她抢走，恨他为什么只顾家国仇恨而不理儿女私情，恨他为什么身边万千女子却容不下她的一席之地。
“你怎么了？”低沉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抬起头，看见那日夜纠缠于她心隙的双眸，低头擦干泪水，簇起没有，冷冷的站起，“我没事。”
他神奇复杂的看着她，刚想说什么，便看到远处急急跑来一个人，锦帽貂裘，看见他们，跪在地上，焦急的说道，“可汗不好了，西夏……西夏王子亲领重兵攻入皇宫了！”
萧萧的脸上凝起一抹冷笑，得意的看向耶律荣光，却看到他脸色毫无变化，点头低声说道，“知道了，咱们回宫吧。”
他转头望她，正对上她惊愕的眼神，他柔和的笑笑，目光中满是爱意，“放心，本王会护你周全的。”
她一愣，手被他的大手牵住，掌心中的温暖融入她心间，令她不住的恍惚。
硝烟四起，到处都是血迹和死尸，她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紧紧皱着眉头，不敢面对地上蔓延的大片殷洪。
远处的宫殿里不觉响起杀戮的嘶喊，身边的侍从紧紧的护在耶律荣光面前，低声说道，“西夏军好像事前知道宫中军队都跟随可汗出去打猎，宫中所剩将士不足千人。西夏颜歌王子亲自带领的军队，直杀进大殿内。”
萧萧心中一紧，抬起眼，看着耶律荣光高大的背影，低下头，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她。
“调齐所有将士，全力保护上京百姓。”他低沉的声音打断侍卫的话，侍卫惊讶的抬头，扬声说道，“可是可汗……”
“本王和皇后务需你们担心，北院大王呢？”耶律荣光打断他，沉声问道。
“属下不知，北院大王从狩猎之后便一直不知所踪。”
耶律荣光微一沉眉，低声说道，“找到他，要是本王出事，他就是契丹新的王。”
侍卫惊讶的站住，想了想，点头说道，“是！”
“下去吧。剩下的路，就让本王和皇后单独走吧。”耶律荣光拉着萧萧停在大殿门前，金碧辉煌的门内，络绎不绝响起厮杀的声音。
他转过头，温柔的看向萧萧，“记得小时候咱们玩的游戏么？这次本王还让你赢！”
萧萧愣住，看着他狠狠的推开金色的大门，一瞬间，霞光飞溢，血色磅礴。
她站在门外，看他毅然决然的走进门内，金色的斗篷猎猎飞扬。
大殿内，两军战士厮杀惨烈，高高的皇椅上，颜歌湛蓝的眸子深邃冷冽，冷漠的看着大殿上飞溅的鲜血，看到耶律荣光，缓缓站起，居高离下的望着他，冷声说道，“北院大王呢，他不才是契丹的最厉害的勇士么？”
耶律荣光从墙上拔下金色的大刀，直直的指向颜歌，沉声说道，“可本王才是这大辽的君主。”
颜歌冷笑的走下高台，抽出腰间的银剑，一步步走进耶律荣光，“也好，先杀了你，再解决他！”
耶律荣光的脸上笼罩上一股杀气，瞬间，挥刀砍向颜歌，颜歌轻轻一闪，也挺剑直上，片刻之间，两人斗在一起。
萧萧站在远处，看着一身金色笼罩在刀光剑影中的耶律荣光，心中不觉一片慌乱，她不是应该高兴么，耶律斜死了，而他，这个夺走她一切的男人，也要死了，他终于落入她设下的陷阱中，他的国即将不复存在，而他，也会成为后人唾弃的最卑微的亡国者！
可是地上的鲜血那么扎眼，她忆起他刚才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么？这一次，本王还让你赢。”
颜歌的剑狠狠的插入他的肩头，他挥刀一砍，硬生生的将颜歌手中的剑斩断。
他后退几步，刀插入地下，硬撑着身体站住。
颜歌后转飞到一旁，皱眉看他，惊讶的问道，“你为什么故意相让？”
他轻笑，黝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他，“我答应过她，这次还要让她赢。”
萧萧站在门外，呆愣的看着他肩上深深的插入的残剑，血，从他的伤口中不停流下，那惊心的殷红，染红了她的双眼，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回过头，宠溺的望着她，“萧萧，从今以后，不要再哭了。”
她愣住，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摇头嘶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看着她，深邃的眸中也似有泪光闪动，低声说道，“我曾经发誓，要保护你一辈子，除了耶律斜，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她崩溃的坐到地上，泪水模糊中望着满身鲜血的他，大婚那日，他接过她手中满满的酒，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对着万千百姓高声呼喊，“我耶律荣光，今日娶萧萧为妻，此生此世，都要伴她所有，护她周全！”
那时的她，涂满红色丹寇的手微微颤抖，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绵延不绝的恨意，根本感受不到，他目光中的爱怜与深情。
他对着她，用力拔出剑，锋利的剑割伤他的手掌，血花四溅中，她看到他，缓缓朝她走来。
他在她身旁蹲下，伸出手，温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我没想到，你想要的，只有他，就像我想要的，只有你一样。”
他的手依旧炽热，温度蔓延在她冰冷的脸上，她看到他额上的虚弱的汗珠，目光迷恋的盯着她。
她看着他，嘶哑的开口，“你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向西夏告密，是我派人……”
“我知道，”他打断她，看着她眼中的惊愕，伸手拢过她耳边的碎发，低声安慰道，“是我派人护送你的信使，不让耶律斜的人捉到。”
萧萧看着他，心中仿佛有什么在一瞬间破碎，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她自以为慎密天衣无缝的行动，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情感，原来，他都看在眼里，原来，他都记在心上。
是不是，她在默默看着耶律斜的背影的时候，他也在身后痛苦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苦笑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的情感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止住眼泪，她低声说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难道不知道，躺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时时刻刻都想你死！”
“可是我，时时刻刻都在爱着你。”他温柔的笑起，看着她的眼神，仿佛还是在看十几年前的小女孩，疼爱怜惜，恨不得付出一切让她快乐。
眼泪控制不住滚滚落下，她的心痛苦不堪，她捂住耳朵，紧紧的闭上眼睛，尖声大喊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他吃力的站起，伤口中的血不断涌出，他低头望着她，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的拍拍她的脑袋，“萧萧乖，等下就没事了，有荣光哥哥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慢慢走着，手里的刀紧紧握着，面对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俩的颜歌，举起刀，冷声说道，“我可以死，但你要知道，你还没有那个能力杀死我，你们西夏也没有那个能力占领我们的城池，我们契丹人，不会容许外族的欺辱。”
颜歌看着他，眸光闪烁，迟疑的问道，“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值得么？”
耶律荣光笑起，眸子冷冷的看向他，沉声说道，“为了我爱的女人，一切都值得。”
“那好，既然如此，我成全你。”颜歌冷冷笑着，挥舞起断剑，刺向耶律荣光。
耶律荣光转过头，看着远处的萧萧，她的眼中全是泪水，娇媚明艳的脸颊显得愈加的楚楚可怜，从小到大，她一直都这样爱哭，每次耶律斜冷漠的对待她，她都会哭着跑来找他，他总觉的，那样的她，最让人心疼，也最美丽。
他怎样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深渊，会是他，让她如此痛苦，夜夜痛哭。很多次，面对她媚笑的眸子中冷冷的恨意，他都有冲动想要放手，可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看到身边熟睡的她，他都眷恋到没有放走她的勇气。
而这次，他该放手了，是他的自私夺走了她的笑容，现在，他要加倍奉还给她。
剑尖直直的刺向胸膛，他笑着闭上眼，眼前仿佛出现了小时候的她，洁白的衣裙，漫天飞舞的花瓣，她在微风中舞蹈，催开一路繁花似锦。而他，站在远处，满眼都是她的笑颜，动人无瑕。
“不！”尖利的喊声响起，他睁开眼，看到面前满眼泪水的她，颜歌站在一旁垂着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
他低头看着她，心中涌动着蛰伏了十多年的汹涌感情，她仰起头看他，眼泪簌簌落下，一遍遍说道，“不要死，不要死，我错了，是我错了！”
“对不起，”他怜爱的拂去她的泪水，眼中酸涩，模糊中，他感到她将自己冰凉的小手覆盖在他手上，心中一动，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她伏在他宽大的怀抱中，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身体微微的颤抖，当她看到利剑直直的刺向他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根本无法失去他，那盘踞在她心中多年的仇恨，在那尖利的剑下被撕裂被挣破。
她终于知道，从小到大，在她身后的，一直都是他，一直只有他。
这些年，她漠视不见的他的深情，就如同耶律斜无法感受到她的爱一样，不眠不休的缠绕在身体中，深入骨髓。
原来，她一直恨的，不是强娶她的他，也不是不理会她的爱意的耶律斜，而是自己那份无论怎样都无法消逝无法抽身的对耶律斜深深的爱。
她恨的，其实是自己对爱情的无能为力啊。
烛火摇曳，颜歌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手中的剑插回腰间，他轻轻的走过去，冷冷的问道，“她在哪？”
萧萧转过头，看着颜歌，低声说道，“她在古泉山，不过就算没有耶律斜，你恐怕也无法得到她。”
“我知道。”他冷冷的答道，转身离去，金色的大门外，他年轻的脸高傲冷漠，一如少年时的他。
空中，雪花纷繁落下，轻轻柔柔的坠到地面，偶尔扬起的几片零星的雪花附着在竹节上，绘成一层薄薄的霜。
空气中凝成一种冬季特有的甘冽味道，仿佛是蛰伏了一季的花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微风噙着一缕一缕芬芳荡过竹林，越过冷冽的冰霜，埋入甘甜的泉水中。
他在山上疾步行走，墨蓝色的斗篷在竹林中不停的穿搜，映着湛蓝的天空，仿佛落下的大片雪花。
远远的，他看见翠绿的掩映中一个精致的竹屋。
心中突然一震，脚下的步伐也变得缓慢，内心砰砰直跳，他竟然有些紧张，慢慢踱步走到紧掩的竹门面前，伸手轻轻推开。
屋内特有的一种甘冽清新的芬芳扑面而来，他看到微风荡漾中，一抹白色的身影倚在窗边，金色的阳光洒下，温温柔柔的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扑上一层柔美的光耀，他看到她转过头，看到他之后惊讶的瞪大眼睛，唇边凝成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的唤他的名字，“无颜。”
她在他对面坐下，目光震惊的盯着他手中已经融化了的糖葫芦，他伸出手，将糖葫芦递到她面前，故作冷傲的说道，“虽然有些晚，可我总算信守诺言，帮你找到了！”
看着他眼中躲闪的光芒，她心中感动，一手接过，放入嘴中，那甘醇的香甜顷刻间充满口中，眼中微微酸涩，抬起眼，看着他，认真的笑道，“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微笑在他的孤傲的脸上扬起，他站起身，居高离下的望着他，目光深沉的如同一个男人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次和糖葫芦一起带来的，还有我西夏的几万精兵，我曾答应过你，要坐上北院大王的位置，这个，我也说到做到。”
薇安一怔，看着他猎猎飞扬的斗篷下的斑斑血迹，心中一惊，站起来直视着他问道，“你带兵攻打上京？”
“是。”他看着她，湛蓝的目光深邃凌冽，让人不敢逼视。
“你到底是谁？”她看着他，那昔日少年的模样渐渐模糊，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西夏国未来的君主，契丹未来的统治者。”他冷冷的说道，看着她眼中的惊愕，声音低沉的补充道，“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打败耶律斜的人。”
她的眉头皱起，看着面前骄傲狠毒的男子，她仿佛能看到年少时耶律斜的模样，她摇头坐下，低声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看着她眼中的失神，心底有些失望的说道，“我是西夏王子，生来就有歼灭邻邦，复兴我国的重任。”而且，我想要站在你身边，成为你唯一的男人，这句话，他在心中斟酌无数遍，却最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她摇头看他，眼中落寞神情让人看了心疼，目光直直的射向他，“你知道么，这样做，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痛苦。”
她站起身走到水晶帘旁，望向里面隐约可见熟睡的面庞，柔声说道，“不要像他一样，那样，真的太累。”
他提剑站起冲到她身旁，冷冷的问道，“耶律斜在里面？”
她看着他眼中腾腾的杀气，冷漠的转身，“是，他在里面，你可以随时杀了他，但，”她看向他，眸光闪动，“我会为他报仇，不择手段杀了你。”
他心中一震，不可思议的望着她，“你爱他？”
她不回答，看着他，语气严厉的问道，“天下对于你们真的那么重要么？为了那个所谓的天下，无论剑上沾上多少鲜血，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死在战争中，有多少亲人离散，都在所不惜么？”
她的话，一句句撞到他的心上，他心中苦笑，他早已没有了亲人，他最后的姐姐也追随陌生的男子离开了部落，这三年，在他心中，那个在人群中对他伸出手的白衣女子，就是他唯一的牵挂，他出兵大辽，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啊，可是她现在这样厉声问他，让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坚持的理由。
“你不喜欢战争，是么？”他轻声问她，湛蓝的眸子闪烁。
“不，我恨战争，我不想我的孩子活在无边的仇恨中。”她看着他，眸子澄澈清灵。
“孩子？你和他的那个孩子？”他问道，湛蓝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是！”她回道。
“好！我答应了，为了你的孩子，我十年内不会攻打上京，我会让她平安的长大。”他转过身，不留任何流连的走出去，墨蓝色的斗篷猎猎飞扬。
她在背后看着他，嘴角凝成一抹温柔的笑意。
颜歌推开竹门，看到一双灵动扑扇的大眼睛，眼中的眸光璀璨夺目，澄澈清灵。
他一愣，便看到这个小巧的身影来到他的身旁，拽着他的衣服轻声奶声奶气的说道，“你不要难过，娘亲不要你，等离儿长大了，离儿要你吧。”
他心中一震，看着小女孩天真的笑颜，心中一动，低声说道，“好，我等你长大。”
“离儿！”欢儿焦急的跑过来抱起离儿，警惕的看了颜歌一眼，只见他冷傲一笑，展开斗篷，缓缓离去。
薇安一动不动的望着紧紧阖着双眼的耶律斜，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何种心情，他的梦里是怎样一番风景。
她伸出手，温柔的抚上他的额头，口中轻轻呼喊着，“耶律斜，耶律斜。”
紧闭的双眼突然轻轻一动，她心中惊讶，更加急切的呼唤他。
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终于缓缓睁开，她惊喜的按着他，眼中酸涩，泪水滚滚落下。
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她，不确信的嘶哑的问道，“薇安？”
她用力的点头，泪水模糊中，他的眸子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隔了时光荏苒，定定的望着她。
他吃力的伸出手，温柔的拂去她眼中晶莹的泪水，那冰凉的温度落在他手上，那么真实，他日夜思念的脸，就在他面前，近在咫尺，正在为他留下泪水。
他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期待的看着她，低声问道，“不恨了么？”
她笑了起来，眸子清灵澄澈，嘴角的梨涡温柔的漾起，摇摇头，冲着身后轻轻的喊道，“离儿，过来叫爹爹。”
他怔住，眼中也似有泪光闪烁，他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向他跑来，扑扇着大眼睛，稚嫩的声音一遍遍喊道，“爹爹！爹爹！”
郁结在心中的所有痛苦，所有无奈，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永远的消失不见。
桃花纷飞飘落，落在潺潺流水中，如同一叶粉嫩的扁舟，摇起微风徐徐。
墨黑的瓷碗中盛着透明的琼浆，偶尔落下的树叶盘旋着坠入碗中，轻轻摇晃。
青色衣裳的少年，小心翼翼的端起瓷碗，端到嘴边，轻轻一品，眸中光芒闪烁，惊喜的望向一旁的老者，扬声问道，“师傅，这古泉山中泉水酿造的酒却是好酒，师傅可想到名字？”
老者缕缕花白的胡须，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竹林，悠然叹道，“这酒的名字就叫，离人泪。”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对母女，洁白的衣裳在竹林的掩映下，微微扬起，如同天女一般，澄澈无暇，动人心弦。
月光瑰丽妖娆静谧的洒在园子中，一袭紫衣立在园中，恍若云边最美的烟霞，柔美的刺眼。
紫衣摇曳，她漫步走入花丛深处，思量再三，从怀中掏出一块绣满金丝梵文的云怕，口中呼和出声，一只云雀从夜中飞来，乖巧的落在她肩头。
她低下头，细心的将手中云怕绕到云雀的腿上，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云雀柔顺的羽毛，轻声说道，“雀儿，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就可以做一只自由自在徜徉在森林原野间的鸟，而我……”她顿了顿，唇边凝起一抹笑颜，“而我，也可以一心一意，只配在他身边，做他的王妃。”
云雀好像听明白了她的话，亲昵不舍的轻啄了一下她的手指，她会心的笑笑，看着云雀扑扇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
一滴泪，滑过脸颊，坠入地上，恍若一朵晶莹的栀子花，渐渐随风飘散。
转过身，望着不远处花丛掩映下的烛火辉煌，她明媚无俦的脸上，绽开柔美欣慰的笑颜。
“杀了她！她是西夏的妖女！杀了她！”四周响起愤怒的呼喝，她站在对她怒目而视的人群之中，嘴上扬起凄厉的笑容，美得如同一朵娇艳决绝的牡丹。
肩上传来熟悉的温度，她听到耳边响起坚定的声音，“妖女也好，细作也罢，在我心中，她只是我的康静王妃，你们可以杀她，但在那之前，我会摘下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她抬起头，日光下，他的脸融进耀目的光芒中，看不真切，但她能感觉到他坚定的力量，仿佛一棵能擎起天地的大树，为她遮挡风雨，将她护入怀中。
人群渐渐寂静无声，她抬起头，看见人群后一张傲然冷寂的脸，此时一双深邃漠然的眼睛正冷冷看着她。
她如同往常一样，眉眼扬起，柔声换道，“斜儿。”
她看到他慢慢走了过来，众人脸上现出害怕的神色，向两旁四散开，他站在她面前，一双眸子从她的脸上落到耶律重的脸上，声音冰冷的问道，“如果是我要杀她，你也会如此么？”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身子一僵，隔了许久，低沉的声音冷冽的响起，“会。”
她看到面前一贯傲然的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心中不舍，刚想开口，却听到少年冷冷的说道，“我会让你和她，一同死在我的手上。”
少年没有看她一眼，便转过身，冷风吹起，少年的黑色斗篷猎猎飞扬，她看着他，手被身边的男人紧紧握住，他在她身旁，低声笑道，“我们的斜儿，真的长大了。”
她笑着点点头，随着他，转身离去。
孤寂的烛火灼烧着夜色，冷风透过窗棱摇曳着纱帘，月色透过，凉凉的洒了一地。
门突然被推开，狂风灌入，吹起她单薄的白衫。
他站在她面前，脸上现出狂躁的怒意，一扬手，沉甸甸的白瓷坛摔入她怀中。
“你满意了吧！”
狂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却置若罔闻，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手中的坛子，过了许久，才幽幽说道，“他可曾说了什么？”
空气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许久，才响起微微颤抖的低沉声音，“他要你活着，他说这一生，他做过最无悔的事，便是爱上你。”
唇角凝起凄婉的笑意，她点点头，紧紧拥住怀中的坛子，默默念道，“我知道，我就知道……”
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去，走到门边，她的声音突然响起，“言儿，让他活下去。”
他身子一顿，良久，缓缓说道，“我会让耶律言恨我，就像我恨他一样，这将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她点点头，呢喃道，“谢谢，斜儿，谢谢你。”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怀中的坛子冰凉彻骨，她能感受到心底升起肆意的寒意，心早已疼的麻木，她想起曾经无数个夜晚，他紧紧拥着她，柔声对她说，等到一切都过去，他便带着她和言儿离开，看云卷云舒，看闲庭花落。
可是现在，那个深爱她的人已经不在，再也没有人肯执起她的手，再也没有人能拭****的泪，也再也没有人能拥她入怀许她承诺。
她终于支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沿着苍白的脸颊滚滚落下，滴入白色的瓷坛中，宛如一朵绽开的水仙花，花香弥漫。
来生，我们还能相遇么，如果可以，请容我再执起你的手，听那幽幽风声，闻那沁人花香。
无论千年辗转，我想做的，只是跟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