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狸一改往日纯良无害的形象,在电话彼端歇斯底里。允儿握着手机甚至觉得他像个随时都会从听筒里冒出来的魔鬼,然后尽全力扼住她的脖子,断了她一切不合时宜的念想。碍于彼特,她不能多做解释,只能慌乱的挂掉电话。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彼特停好了车,绅士的为她拉开车门。刚才那个电话吵的很大声,他已听出对方是夏西狸,并且隐约猜到此刻季允儿脸色发白的原因。做东方达文的助理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所以他心知肚明的保持缄默,体贴的从季允儿手里接过几个沉重的购物袋。
允儿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膝盖,对彼特歉然一笑:“没什么,很久没逛街有些累了。”
“那就好,千万别为了一通电话生闷气。”彼特露齿一笑,大步径自走向门廊,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她呆呆的站着,万没料到彼特竟然心细如发。
心细的彼特没有再说什么令她难堪的话,只在沙发里坐了片刻喝完一杯茶就离开。临走时告诉她,东方达文晚上会回来。
季允儿一度想不通目前自己和阿穆的关系,他把她囚在这金屋子里,供她吃喝,是否纯粹为了爱?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知道如今的东方达文再也不是幼年的阿穆,他是游走花丛片叶不沾的贵公子,是为了利益精明算计的商人。在他和她的游戏里,他拥有绝对的优势。
一所金屋藏娇,偶尔的温柔,似乎已注定背离了她的初衷。可她等了十年,终于抓住他的手,哪怕这双手也许沾满了毒。季允儿强迫自己停止思想,捧了一杯滚热的茶细细品着,入口苦涩,丝毫品不出香味。她疑心自己的舌头出了问题,照了照镜子,却在朦胧的水汽里瞧见了夏西狸的脸。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允儿捂着脸不敢再看那镜中的幻影,西狸诚然是可靠的婚姻对象,但她放不开阿穆。她但愿西狸只是少年心性,时间一长自然就淡了。
一整天季允儿都惶然不知所谓,直到门锁轻响,门廊处传来沉稳而规律的皮鞋声,她才惊觉窗外暮色已然深沉。忙理了理头发,轻快的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
“怎么样,衣服都买了吗?”东方达文脱下外套,她又乖巧的接过去。
“难得花你的钱,当然是满载而归。”允儿巧笑倩兮,双手替他松开领带,又迟疑的叫了一声:“阿穆,这是真的吗?”
她目光莹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以至于达文生出了错觉,好像看到季允儿瞬间苍老,白发蓬蓬却仍是挽着他的胳膊。他不自觉轻笑出声,白天在公司里与金曼妮发生的不快,也在看到季允儿后淡化。
“说什么傻话。晚餐在哪里?我饿了。”达文伸手抱着她,不想再说那些陈年旧事。如果可以他希望允儿患上失忆症,忘记他的坏,只记住他的好,只记住他就是她的阿穆。
季允儿这才想起厨房里冷锅冷灶,红着脸到处找围裙。达文心情大好,挖苦她光顾着购物什么都忘了,十足十的见钱眼开。她想起他们一起吃大排档的那个夜晚,东方达文似真似假的送她钻戒时,也说过相同的话。人穷志短,见钱眼开。
她垂着眼睛走进厨房,并没有还嘴,也许她可以当做笑话一笑而过,可在人屋檐下,处处都提醒着她的卑微。金钱似乎能买走一切仇恨,换来她无条件的顺从。
说是晚餐,其实只简单的熬了一锅白粥,又在空荡荡的冰箱里找到几颗鸡蛋配着葱花炒了一下。还好达文并不嫌弃吃的很香,其间他接了个电话,表情并不自然。允儿猜出是金曼妮的来电,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即使是青梅竹马的阿穆,她依然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这顿饭因为强烈的负罪感吃的很不舒服,她有胃溃疡,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发作。她掩饰的很好,强撑着等到达文进了书房才披了件外套悄悄出门。
夜风清冷,幸好这栋公寓小区外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药店。达文是个工作狂,只要进去书房就不会轻易出来,所以她有充足的时间买好胃药再不慌不忙的回去。区区胃疼,她不想让他担心。
认清了药店的方向,她一路低头疾走,想着如果回去后被达文发现该怎么应付。路灯光照着路面亮白的斑马线,她竟然忘记看信号灯。一辆巴士尖叫着刹车停下,接着她的左臂就被人拽住,并且近乎粗鲁的向后狠狠一拖。
交通恢复了正常,绿灯亮起,行人三三两两开始向街对面走,那间药店里白炽灯正明亮的照着。她扭头看了一眼仍死死抓着她的人,习惯性的叹了口气。
“谢谢你。”允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左手腕被他勒出的白印逐渐变得嫣红。
“夜里游魂,他欺负你了?”夏西狸语气不善,黑夹克衬着他似乎消瘦很多。不远处的树下停着他的白色宾利,车灯亮着门也半敞着,想必是刚才西狸急着救她来不及锁车。
允儿歉然一笑,指着宾利道:“你是路过所以救我一命吗?”
西狸这才想起车没锁,跑回去锁好了车又大步走回允儿身边。他目光清亮,笑容一如既往。季允儿甚至怀疑白天他在电话里大吵大闹只是她的错觉,他是那个喜欢蹲在院子里安静玩汽车玩具的小孩子,是如今风度翩翩的夏氏二公子。他条件好,找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才不会在乎她的拒绝。
季允儿放了心,笑容也变得自然许多,只见夏西狸同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对她说:“大姐,麻烦你以后小心点,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遇到我。在电话里发脾气是我的错,可你也不必这么想不开吧?”
“谁说我想不开?”允儿失笑,捂着胃部皱眉说:“胃有些不舒服,出来买药。”
西狸目光一闪,笑的有几分戏谑:“是么,他这么快就玩腻了,都不管你的死活了?”
“好了,总之谢谢你,再见。”季允儿不想理他的阴阳怪气,转身走过马路。西狸明显还在生气,怨她给了他一个希望,又亲手将希望掐灭。
西狸望着她平安过了马路,在灯火通明的药店里低头挑选。他惊讶于自己的好视力,隔着那么远,都能够清晰的看到她微微蹙起的双眉。她始终都不快乐,而他还在这里故意气她。西狸在汽车的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苦笑,他没有勇气等她从药店里出来,更没有勇气眼睁睁目送她走进哥哥的私人公寓。近十个小时的等待,他开着车一直尾随着她来到这里,看到她像个阔太太一般被司机护送着购物。他为她感到悲哀,却没勇气去敲门,只能静静的等着。他的脾气发完了,颓然靠在座椅上发呆,看日影西斜华灯初上,看哥哥达文走进公寓里,他甚至很不争气的流下一滴眼泪……
夏西狸烦躁的掏出烟来点燃,吸的太猛呛得他一阵咳嗽。烟雾中对街的药店玻璃门被推开,季允儿走出来,他最后向她望了一眼,踩下油门离开。
允儿拿着买好的药回到刚才与西狸相遇的地方,惊讶的发现宾利车停过的地方留下一小堆烟头,总有十几根,显然西狸在这里等了很久,绝不是偶然路过那么简单。
东方达文还在书房里对着一项新开发的房产图纸出神,并没有发觉季允儿去而复返。他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伸了个懒腰,略微迟疑就抱了一只枕头往主卧走。
书房在二楼走廊尽头,允儿独自睡在主卧里,朦胧间听见敲门声,恍惚以为是梦,待到那敲门声响的猛了才一骨碌爬起来。
“谁啊?”允儿习惯性的问,门外的人却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