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一天,江城的夜晚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姜尚伦独自一人,背着装满他行李的双肩背包,行走在宽阔亮堂的马路边,那阴暗的小路上。
记忆里父亲失望的怒吼,母亲绝望的嚎哭,让他的内心一直煎熬,面上却是一阵平静,或者说木然。
“你走,你永远也别再回来了!我丢不起这个人!滚!就当你死在外面了!”
姜尚伦摔门而出时,身后传来父亲如此的话语,他只当没有听见,头也不回的
走上了门前的土高坡,走在了马路。拦下了一辆摩的,他要离开这里。
上车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他就不敢再看,将头赶紧伸进了摩的宽广的后厢里,深怕让谁看见了他脸上的泪水!
也幸亏下午的乡间少有人坐摩的出去,这才让姜尚伦放肆的哭了一把,不过就算是哭,他也只能无声的哭。
摩的司机回头看了一眼,也不再言语,只是向前开去。错不了,那是镇上的的方向,有人要离开这里都必须走这个方向。
无声的流泪着的姜尚伦回想起回头的那一眼:母亲顶着通红的双眼,用湿透的衣袖擦着仿佛永远也流不干的泪水,就这样倚在那个破旧的小楼的破门框上,眼睛一直盯着固执的走上车的他,嘴里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看着,盯着唯一的儿子离去!
他知道自己坚固的心还是动摇了,他可以不在乎父亲的怒吼,却忍受不了母亲的热泪!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过疯狂的跑下车去,恳求他们的原谅。但他内心的执着和叛逆最终压倒了愧疚: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呢,该嘲笑的都嘲笑过了,该伤心的都伤心过了,现在回去只是让自己更愧疚,更卑微而已。
但姜尚伦知道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了。乐观的母亲几时哭过,因为他而哭更是从来没有过!
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为他们争气!可如今,自己让他们成为了笑柄。乡间的流言蜚语他不是没有领教过的,曾经他只是在旁边听着看着的“别人家的儿子”。如今一转眼,自己却成了流言的主角。他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些流言的可怕,它伤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与他相关的所有人!
它不仅会给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带来极大的困扰和伤害,就连自己的亲戚,在他们村子里都将受到非议。毕竟,乡间的人际关系是多么错综复杂!而一个能引起大家兴趣的话题,在这样的乡间传播又多么快而广,他也是清楚的。
从他们一家三口回到这个马路边的村子的那天起,姜尚伦就知道他的父母受不住了。
过了没几天,他就选择了离开,理由是再也受不了父母的唠叨,再也忍受不了父母的不理解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个家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他就这样登上摩的走了,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品,一个手机,和五百块钱。
他不走不行呀!尽管这里面最大的原因是为了自己挣脱束缚的渴望,追求自由和理想的渴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还是想父母在家里面能过得安生点。
一个曾经远近闻名的高材生,如今才读到大二就被学校退学了,这在这十里八方可是轰动的大新闻!曾经多少家长提到姜尚伦的名字来教育自己的子女,他的那些堂弟堂妹更是不知道多少次被逼着向他学习。至今堂弟堂妹们就读的镇初中,估计都还有当时姜尚伦中考全校第一考入省重点的介绍牌!
一个如此听话的孩子,对,是听话,如今变成这样的局面,这和曾经那个和父亲一样大的当时万中无一,如今在村里搬砖的落魄大学生有的一拼了!
无论如何,总是会有很多非议指向他的父母,认为是他们的种种错误或天生簿贱命,才让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而这,是父母最受不了的了!
如今姜尚伦叛逆的选择了离家出走,这样一来,乡间的流言就会一下转舵,所有的流言都会向他来!从此以后,乡亲们只会说:是这个孩子不争气,他命该如此!享不了福的!这样,就少有人会再将流言指向父母了,他们只会在众人面前同情的说:“也怪他们夫妻没福分啦!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父母他们这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亲人,亲戚和各种关系都扎根在这里,他们最在意的不过就是能不能在这里有面子的活下去。若是他们在这块土地上失了面子,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姜尚伦坐着摩的到了镇上,又搭上汽车去了市里。他曾经的高中就在这里,那片古城墙的边上。
可如今那些熟悉的同学都还在大学里开开心心的读书!这里没有人欢迎他了!况且这里也没有离开那小小的乡间的交际圈,不是他能停歇的地方!
夜色已晚,他只好寻了个小旅馆在里面睡了一觉,花了五十块钱。第二天,他搭上了去江城的客车,那是他读大学的地方。而这花掉了他一百!
他的口袋里只剩三百多一点了。这些钱又能够他活多久呢?
好不容易到了江城,站在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汽车站门口,他却又迷茫了。现在该去哪呢?
去曾经的学校?可我已经被开除了!就算那里有熟悉的同学和朋友,可我赖在那里又有什么用?我靠什么养活自己?不能去。
那我还能去哪?去那些高中同学那?我退学的事谁都没告诉,又怎么可能去找他们!不去。
对了,可以去找他!我最好的朋友。想到这,姜尚伦就搭上了去他的学校的公交车。
可是搭到一半,他又改变主意了。在公交车走到不知道哪一站的时候,姜尚伦走下了车。不能去他那里!虽然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可现在不同以前了。我都沦落到如此地步了,他也有自己的交际圈了,再去打扰他,可能不但没有什么帮助,还可能失去曾经的美好!姜尚伦他内心还是个脆弱的人,这样的事他不想做。于是他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走起来,期待着能发现一个自己栖身的地方!
就这样走着走着,走到了夜晚。
街边的各种霓虹招牌闪烁不停,旁边的马路车水马龙,车辆川流不息,对于这个城市的很多人来说,这里的一切是如此美好,精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可是对走在开心的逛着夜市的人群中的姜尚伦来说,这里的夜却变的好无情,它再也不像在大学时的那样令人迷醉了。
看着周围的人群,他们不管在做着什么,都似乎有别样的开心,就连街角卖烤红薯的老奶奶,脸上也时时挂着笑容。
姜尚伦他迷惑了: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有底气的生活着,且感到了满足?
看着喧闹而又拥挤的人群,姜尚伦想了一会了,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家,都有自己落脚的地方呀!
不管这个时候他们在做些什么,最后他们都是要回家的!不管那个家是买来的还是租来的,这就是他们的归宿!
而与父母决裂了的,被学校退学了的,无家可归的姜尚伦,虽然走在他们中间,却与他们格格不入了。此刻姜尚伦深深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姜尚伦感觉江城的夜有点冷,于是紧了紧背上的背包,拉紧了肩上的背带,向前走去。
他摇头甩掉那些丧气的想法,既然出来了,就要想办法走出一条路来,他不想最后后悔着回去!
他不再看周围的人群,而是抬头向天空看去。这黑暗的天空还不是一样宽广!都是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子民,我为什么不可以走自己的路呢!
在星空的见证下,我姜尚伦发誓:我若再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有一丝后退,就活该我一辈子穷困潦倒,不得谅解吧!
发完了心中的毒誓,姜尚伦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空虚袭来!发完那么慷慨的誓言我不是应该感到豪气万丈吗,又怎么会感到空虚呢?!
怎么突然就感觉心情无处安置了呢?!现在我该去哪,天都已经这么黑了!
姜尚伦只好继续四处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地了。
呵呵,这偌大的城市就没有我立锥之地了?那就找个网吧先过一夜吧。
转过一条大街的街角,姜尚伦迎面就看见一块硕大的霓虹广告牌,上面流动着“悦网咖”三个大字。下面还流转了一连串的小字:“悦网咖新店开张,前三天网费全免!更有更多开店优惠活动等着您!悦网咖,给您家一般的舒适感觉!”
看着这块招牌,仿佛命运使然一般,姜尚伦停住脚步,想了想,终于走上了旁边的楼梯。
他看了一眼竖立在楼梯旁边的一块很大的招聘牌,上面写着:悦网咖新店开张,目前急招网管两名,收银两名(仅限女),工资面议,包住不包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