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栖止一时想得多了,没有说话。
寇寇咳一声,凑上前来,一半欢欣一半羞涩的道:“七只,你这么动也不动的看着我,难道是因为,你终于发现了我的好,有一点点的……喜欢上我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来,隔着两张椅子中间的小茶桌,满脸狐疑地细细观察高栖止的神情变化。
奈何盯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眉目,于是又凑近了三分,这样一来,两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马上就要凑到一块了。寇寇干脆转个脑袋,从下巴至额头一分一寸的向上打量,恨不得再凑近两分,干脆揉化七只半皱着的好看眉头,再掰正他微微躲闪的好看面庞,看看他总含笑意的眼底里……到底蕴藏着什么心思。
两人距离近了,呼吸相闻。
高栖止毕竟脸薄,似乎怔了一怔,但很快回神,往后退了几分。不想却更快地被寇寇撑了桌子,探过上半身,追了过去。
高栖止不避了,定定的看着寇寇,良久,笑了一笑。好像一副山水墨色渐渐铺排晕染开来,提粉上彩,变成了一副工笔精描。
周遭没人,静的好像能听见满城的虫鸣蛙叫。
寇寇面上飞红,颓然跌坐回椅子上,抬起手,不停地抚向自己心口。寇寇觉得又奇特又害怕,自己的心……果真和话本子里说得一模一样,鼓噪莫名,似乎马上就要从胸口间跳出来了一般。
“寇寇?”
两人情势瞬间翻转,高栖止轻轻的开口问了一声,似乎察觉到寇寇神情不对,言语中带上了几分关切。
满室的诡异气氛被高栖止骤然打断,寇寇拍着心口,大大的喘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只觉得脸上烧的慌,抬起双手摸了摸,果然一片滚烫,心知一定是红透了,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遂讷讷然转移话题:“七只,我以为你喝药喝多了,脑子乱了,会一不小心告诉我你喜欢上我了……唉!”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是遗憾。
高栖止倒茶的手停在半空,顿了一顿,才接着给杯中蓄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本以为寇寇师承金笔,看出了不妥之处,现在看来……不,寇寇明里暗里话中有话,也许比自己先前预料的,还要更加聪敏一些。
夜深人静,更夫打着梆子的声音远远地似有若无,飘忽若现。
府衙里面上了灯,灯笼盏盏,随了夜风在廊下间或撞在一起,光影交叠,照的一院子树影逡巡。房内烛火点点,将高栖止的如画美目映衬的愈发温雅和沐。君子雅极,如兰似玉。
眼前有美人儿可看,耳畔有阵阵不停的风吹树叶声,蝉鸣蛙叫声,和着窗外的一轮霁月,几缕清风,说不出来的安谧静好。
寇寇爬上蹿下的赶了一下午蝉虫青蛙,早已累及,看着眼前的美景美人,竟隐隐有了几分陶然醺然之意。
似乎记得自己说了句话,还在等着高栖止回话,于是强自托着头等着,哪知总也等不到,眼皮子越来越沉,手肘子越来越不听话的往下滑,奈何又不忍心逼七只美人儿赶紧说完话自己好回家睡觉,只好干巴巴的等着,等着等着……竟就睡了过去!
噗——琉璃灯罩中的蜡烛突然爆了一下,寇寇手一滑脑袋一歪,猛地从梦中惊醒,本已做好了撞上桌子的准备,哪知额头重重的撞下去,撞进了一只纤长干净的手中,鼻尖有清雅墨香,隐隐约约。
寇寇扎在这双手里愣了半晌,才猛地像被蜜蜂蛰了一般,抬起头来。
“七只,你对我真好,我更加喜欢你了!”寇寇神情纠结:“可是你不喜欢我啊,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暗夜沉黑,高栖止收回手,半晌没有答言。
寇寇哀叹一声,心里有些酸楚,失望道:“不就是仍然没有喜欢上我吗,我明白了,七只,天黑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你放心,我依旧没事,那我走了,你早点睡吧……”
“可是七只,”寇寇站起身,幽幽长长地叹一口气,“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笑的这么温和,也不要对我这么好,这么容着我忍着我……你这个样子,我只会更加喜欢你的……”
言罢迟迟缓缓的往房门走。
走到一半就改了念头:“不行,就算你不喜欢我,还是要对我好对我笑包容我忍让我,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寇寇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土匪生来霸道,不需要讲道理,哪怕是对着土匪的天敌,知府大人。
她转过身,郑重点头道:“而且我相信,七只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
高栖止皱了皱眉头,终于决定开口说话。哪知寇寇突然拉开门,一个人影闪避不及,在门口以极其尴尬的方式登场。
“差役大哥?你有事?”寇寇好奇万分。
“我……我我,”差役苦着眉头,终于神色一轻:“寇寇姑娘,我来看看你何时走,我好去给你开大门。”
“开大门?”寇寇心灰意冷的摆摆手,“不用麻烦了,还是爬墙比较符合我的身份。”
言罢绕过差役,默默的出了门,挽起裤脚,伸出双手呵两口气,准备冲到墙边爬树翻墙。
弯腰的时候,突然被一团突然冒出来的雪白物事吓了一跳。
低头凝神一看,是只圆圆胖胖的小狗,而且正是那日把自己扑倒在窗根下的那只小狗。
小狗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冲着寇寇摇尾巴摇的挺欢。
寇寇蹲下身,扶住白狗的两只前蹄喃喃自语:“狗美人儿,你们这些美人儿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琢磨了……”
高栖止出了房门走至廊下,将这句话听得个清楚。
皱一皱眉,回过身来,轻轻一礼:“婉娘姑娘。”
一抹倩影自墙角的黑暗中翩然而出,拉下风帽,款款一礼,正是婉娘。
“知府大人,方才楼公子来过了……”
高栖止看着远远地墙边树影动个不停,想来寇寇正在爬墙,不由笑了一下。才回过身道:“正是,主上想要的东西,楼公子也想要。”
夜深的很了,云层阴翳,月黑风高。
寇寇从树梢往墙边爬,差点一脚踩空给栽了下来。还好紧要关头上,有一根树枝及时勾住了自己的脚。
寇寇心有余悸的稳住身形,回头去看时,哪里有树枝。心道莫不是中邪?为了掩盖心中的惧怕,于是一拳捶在树上,树叶哗哗啦啦掉了满身,惹得寇寇喷嚏不止——
然后从树上掉下一个人来。
寇寇杀气袭人的一笑,仿佛这一幕早已在意料之中:“鼠鼠,又是这么巧啊?”
“确实是巧,简直巧似奇迹一般……”楼恕书正要信口开河,眼见寇寇神情不耐,赶紧将话锋一转:“常言道夫妻同心,为夫时常看见娘子爬墙爬树,心想娘子这么喜欢的活动,为夫岂能够不知,不会?是以专程赶了过来,体验体验……”
楼恕书拂去身上落叶渣滓,语不惊人死不休:“正可谓妇唱夫随,娘子下次爬墙,记得带上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