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高栖止缓了半晌,才慢慢开口:“……哪一次?”
寇寇细细地回想:“初一?不对,那天晚上他出去寻花问柳彻夜没回……”说到这里,她咬牙道:“鼠鼠那混蛋,去花天酒地竟然不带着我!”
高栖止缓缓转过身去,走开了两步。
寇寇兀自不觉,还在后面掰起了手指头:“廿九?不对不对,那天他跟我抢床没抢赢我。那么廿八?更不对了——”
她痛苦摇头:“廿八那天,我好像悄悄地跑去城外别庄拿玉佩了,就是藏着半张药方子的那枚……”
寇寇想到这里,抬起头来,才发现原本在身前的高栖止不知何时走到了角落,透过半挽的纱幔,似乎在凝神打量满满一河的碧波微澜。
她三两步跟过去,欢欢喜喜道:“对了七只,你的毒能被顺利解掉,说起来还得感谢鼠鼠,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我也不一定能配出完整的药方子。虽然鼠鼠没说,可是我也不笨,姑奶奶心里有数着呢……”
她越说,声音越低。渐渐地,觉得楼恕书果真算是个极其不错的人。想了半晌,抬头看见高栖止默然静立,不发一言,这才回神想起刚刚被自己岔断的话题。
于是摆摆头,收起满脸欢喜,换上严肃神色,又开始默默地掰起手指头。
迟疑纠结了好半天,脑海中终于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是十九!”她冲了过来,又突然停住,想了想,嗫嚅着加上了一句话:“应该……如果没记错的话。”
高栖止眉头皱起,提笔执墨的手在袍袖之下紧了紧。良久叹一口气,唤道:“寇寇……”
寇寇正紧张兮兮地打量他面上神情,闻言立刻站直挺身,大声应道:“在,我在!”
高栖止摆摆手,缓缓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累……”
……寇寇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耳朵: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前一刻,自己还跟七只有说有笑,再前一刻,七只他甚至委婉说出喜欢自己……然而此刻,七只他,竟是在赶自己出去吗?
寇寇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耳边不时传来岸上的纷杂喧闹声,锣鼓敲击的声音和呐喊助威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不断冲泛入耳,显然船已下水,且赛事热火。
那边热热闹闹的,更显的这里冷冷清清。
“七只,我帮你解了牵机,是不是很聪明?”她咳了一声,强作笑脸岔开话头:“我这么聪明,不可多得哦……”
高栖止背对着,一动不动。
寇寇最恨闷葫芦煮饺子,跺脚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高栖止终于回过身,却苦笑着未发一言。
寇寇细细打量他略显疲乏的脸色,终于明白了:混蛋!又被人嫌弃了!
可是这个人……他是七只啊,是善良温和谦恭有礼、自己第一眼看见便最最喜欢的七只啊——如此,寇寇也只好默默地认了。
她退后几步,走出廊桥下,六神无主的追着热闹往岸边走……鼠鼠呢,不是说要回家,怎么不见了……
路上碰到一个人,寇寇走东他走东,寇寇走西他也走西。
寇寇觉得浑身的力气被人抽光了一样,打不起精神,是以并没抬头,反而极其罕见的主动给人让道,哪知不管让到哪边,总跟那人退到一处。
寇寇心灰意懒的想:这个人他是不是有毛病,走路就走路,堵人做什么……七只也有毛病,总让人猜不透心思……
这山下的人——都有毛病!不不不,还是除过鼠鼠吧……对了!会这般挡人道路戏弄人的,除了鼠鼠还能有谁?!
寇寇猛地抬头,面上一喜:“鼠鼠!”待到定睛一看,却大失所望。
她伸出右手,长叹一口气,重重拍向承惘肩头,故作深沉道:“小鬼,别挡路,姐姐我烦着呢……”
寇寇自认力气大,本以为一掌下去承惘就算不会吐血三口,也该痛苦倒下才对,不想承惘竟半点事儿都没有,甚至还伸手从肩头拿过寇寇的手,放下,唇角动了动,冷笑了一声。
寇寇张开手掌反复查看,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的一身力气,又跟上次一样,平白消失了不成?不对不对,想起来了……小鬼会轻功,又岂能不会武功?
方释然,听见承惘在身前淡淡道:“寇寇,我要走了。”
寇寇偏头看他,想了想,沉重的点点头,挥开他继续往前走:“哦。”
走了两步被人一把拉住,寇寇转过身,不由感叹万分:小鬼果然是长高了,现在看他,都得用仰望的。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譬如感恩戴德知恩图报之类的?”承惘提醒她。
寇寇想了想,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敷衍道:“记得回来。”
“没了?”
“没了。”
“我不会回来了。”承惘顿了顿,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若是回来了,怕会为了自身前程,为了掩盖这段不堪的过往,而不得不取你性命。
他拱了手,不以江湖之礼,却以文人之礼,深深一揖:“谢你救命之恩。”
寇寇愣了愣,眼光上上下下,看着高过自己的小鬼冲着自己郑重万分的拜了下来,又起了身,才恍然道:“哦。”
承惘顿住了,半天才回道:“那我走了。”
寇寇点头:“嗯,早去早回。”
承惘本已转身,眉头皱了又皱,又硬生生停住,转头上前一步,扒着寇寇耳朵怒气冲冲喊道:“我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寇寇被吼的莫名其妙且耳朵发麻眼睛发晕,气恼道:“你干什么吼我?!不知道姑奶奶又被人嫌弃了,难过着吗!”
承惘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半晌没说话。
寇寇越发的将压抑的怒火散开了来:“你少给我装深沉!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收你银子!姑奶奶是土匪,又不是开慈善堂的!再说了,你又不是七只,学深沉,也学不像!”
她一口气说完了,顿时泄气,摆手道:“好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