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里的一个上午；在北京798艺术区公园，一块宁静清新的草地上，不时竟从树上跳下几只松鼠来。
赵冰坐在草地边的长椅上，看着松鼠，摸了摸口袋，并没有食物可以给出；松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嗅了嗅鼻子，又飞快地爬上树去了。赵冰今天约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的面试，就在798园区北的一座两层写字楼里。
该公司规模很小，他面试岗位是市场专员；很快就结束了，他感觉不会通过了。赵冰对互联网行业了解太少，简历里让人感兴趣的是参与过未来软件的公关项目，可是过浅的经验和专业不对口，还是让这家互联网公司放弃了他，“我们这儿不需要说英语，您这个专业技能对我们意义不大。”
“哼哼！”他回味着这句话，心里略有不平，但也有一些受挫感，虽然没指望取得多好的成绩，可也没想到和预期相差那么大。今天他休了一天假，心想：“正好就在798逛逛吧，晚上还可以喊晓芙过来，她反正挺喜欢这种有点文艺气息的地方。”
赵冰沿着路在树荫下走着，刚刚那只小松鼠又从树上跳下来；松鼠爬到了他坐过的长椅上，看来之前赵冰是鸠占鹊巢了。他今天一身的西装革履与园区地景色有点格格不入，其实他这身行头与面试的那家互联网公司也有些格格不入，面试他的那位经理倒还穿着衬衫长裤配一双运动鞋；但办公室里一堆拖鞋族和短裤党，与未来软件一样，尽是码农。
赵冰百无聊赖地走了一小会儿，远处迎面走来几个人，其中有男有女；而有一位女生正在盯着自己看，他也仔细看了看对方，原来是张小红！俩人好久没见，互相笑着寒暄起来；小红和其他同事打了招呼后就分开了，与赵冰走在一起，两人开始聊起来，“你在这儿干嘛呢？看这样子像是来面试的呀？”
“嗯，那也不瞒你了，接到一家猎头的电话，就来试试呗！一家互联网公司。”
“嘿嘿，怎么？觉得SPR不行了？想跑路？”
“嗯，倒也没有！其实我是想去上海发展，找一些面试练练。”
赵冰将他的完整想法都告诉了张小红，当然他没提与李晓芙的事情。
798园区离酒仙桥不远，张小红的项目组最近不忙，同事们相约中午来此地吃饭、游玩，没想到正好碰到赵冰。这时到了午饭点，她就提议请赵冰吃饭，两人前往园区里一家很有情调的小餐厅，古朴的装修，清雅的环境，让人一时忘了这是在喧嚣的背脊。赵冰这时才仔细看了看张小红，她已经是典型的互联网公司打扮了，体恤衫加牛仔裤，一双运动鞋，妆也画得很淡，如果再架上一副眼镜，真是个女版乔布斯。
接着刚才的话题，她说道：“嗯，你呀！还是回上海去比较靠谱，都是一线城市，你犯不着放弃其一，选择另一个，对于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来说，到北上广深去打拼才有意义，你家人、户口都在上海，何必跑到北京来！”
“嗯，在这里读了几年书，对这个城市有感情了，现在回上海和浙江的时候，我还经常会不适应呢。”
“没事儿，回去一阵子就会适应的，从小长大的地方，你在这儿难道有什么牵挂么？”
“啊，那倒没有，想走到时容易，嘿嘿！”
“是吧，那就走呗，树挪死，人挪活呀！我现在感觉我离开SPR是正确的，你知道吧？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你知道我为什么没选上今年的年会主持人么？”
“嗯……”赵冰有点支吾，毕竟他是听说老板对她去年年会的表现不满意，可他也不能就此明说，只说：“具体我也不知道，当时只是觉得换人很突然。”
“嗯，咱们公司老总和BD的Cathy有一腿，你知道这事儿么？”
“啊！真假的？”他装出一副吃惊样。
“嗯，我就是撞见他们俩的好事儿了，我当时寻思要是他们假装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就算了，谁又想到他们不让我干主持人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找着法子来整我，那我就自己识趣辞职呗。”小红的话里还是有一丝不忿的。
“可你也没把这事儿说出去吧？现在也没听别人说过呀？不过他们俩搞这种事情也有点儿不厚道。”
“嗨，我当然不想大张旗鼓的了，不过这会儿你不就知道了？哎，其实我离开以后啊，把手上做的三个方案都给了陈晶姐了，我估计以她的本事，要把这三个案子抢过来应该不难。”
“哟！那我们陈总要吃亏啦！幸好我们组没事儿。”
“得了吧，你当陈总不知道么？他肯定知道Cathy的勾当，也知道我离职的真实原因。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再加一个闷葫芦的老板，我再不走，我傻呀？”
“嗯，这么说公司里有不少人知道？”
小红点点头，又说：“我估计是的，不过这年头这种事情也平常的很。”
“那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第一次撞见他们是去年十月，他们俩人都看见我了，看他们那样，在一起已经有一阵子了。”
赵冰回忆起自己撞见他们的日子要更早一些，不过每次都只是碰上Cathy，威尔逊倒没照过面。
“诶，”小红笑着说：“你可小心点儿，别撞见他们啊！”
“哈哈，好的，我比较宅，平时不出去逛，几率不大。”
“以前Cathy的老公还来公司接她，自从她买了车，自己开车上下班，就再也没见她老公来过了。”
“嗯，你见过她老公么？”
“远远看见过两次，人还挺帅气的，我估计她老公没准儿也在外面胡搞，因此对老婆的作风也就不关心。”
“啊？——”赵冰长大了嘴，觉得小红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却听她哈哈大笑起来，她说：“我只是瞎猜啊，这个我可真不知道，不过电视剧里不总是有这样的情节么？”
“那倒也是！”
两人吃完饭，就各自离开了798，张小红说如果他真的对互联网行业感兴趣，可以向她咨询，赵冰欣然表示感谢。然后他就回家了，也没心思再约李晓芙来玩了。
回到家后他休息了一会儿。左右无事，想起今天是周四，可以去健身，他收拾了一下，出门去公司签约的健身中心游泳去了，一路上想着张小红的遭遇，觉得若真是因为撞见老板对丑事而“被离职“，那么公司确实有些不讲究。健完身，天刚刚傍晚，他来到三里屯，在太古里的一家书店等着李晓芙，他们约好来买几本英语学习资料。赵冰到的很早，便在英美文学的柜台前停下来了，他拿起了一本《英国文学史》，翻到华兹华斯的章节，重温这些经典，他发现有些诗句他记不清或者记不准确了。
直到天黑，李晓芙赶过来了，他们俩在英语教材的书柜边看了一会儿，她看了很多书，类似于《商务英语速成》、《英语邮件句型大全》，赵冰的意见仍然是凡事不能求速进，还得打好基础，因此他推荐先背GRE单词，“这些实用的书籍你可以看，但是长期你还是要把英语的基础打好，光靠速成是没有用的，什么都要靠坚持，就像你去报班上课，得一直去才行，一曝十寒就白费咯。”
“嗯，好吧，那我就买一本单词书平时背，再买一本《英语邮件句型大全》，就当上班的工具书。”
“买就买吧，不过你可得看啊！别浪费了。”
“不会的。”
他又想起公司上个月开始请了英语培训师来讲商务英语，其实只要跟着上课，完全不需要买这本《英语邮件句型大全》，只是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多干涉她了，毕竟今天不买的话，她也会瞒着他在网上订购，这钱一定会被花掉，说不定她还会再多买些。
选好英语书，他们又随便看了看，走到小说柜台前，李晓芙随意拿了一本翻了翻，不一会儿赵冰走了过来，他打开了一本书，他把书放到她的眼前，问她：“看，这是谁？”
“'纪晓芙道'，诶？这是什么？名字和我一样啊！“
“嘿嘿，这是《倚天屠龙记》，你爸爸爱看的。”
“哦，对，哈哈哈，我也想起来了，你要买吗？”
“不用，晓芙在我的心里，不用买。”
“嘿嘿，就是嘴甜。”
两个人买完书，沿着三里屯路一路向北散着步，在一家小店门口他们停了下来，买了两杯莫吉托，坐在露天的椅子上，李晓芙翻了翻新买的书，然后抬头问他：“亲爱的，你今天的面试怎么样？”
赵冰摇摇头并微微一笑，“并不怎么样啊，表现一般，岗位工作也不是太合适。”他双手放在脑后，显得有些不想谈这个话题。
“这才是第一家，没事的，未来软件还没消息么？”
“一直就没有信儿，可能人家把我已经刷掉了，最近李总老去未来开会，今年的互联网大会好像在11上旬，项目是时候准备启动了。”
“他们那种大公司也可能事情多吧，再等等呗！”
“嗯，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等待，其他也做不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那个，我今天看见小红了，在798里面，她公司就在哪儿附近。”
“是么？她还好吗？好久没见她了。”
“嗯，她挺好的，新工作似乎很有意思，按她的说法主要是少了咱们公司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太多办公室政治。”
“SPR就是女生太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这句话赵冰也是深有同感，想过去读书在英语系，女生多，是非多，他说：“明天又到周末了，时间真的好快，半年又要过去了，你的日语学怎么样了？”
“好累，每天工作完了都没精力了，英语还好周末有课上，我在想日语要不也报个班，我有底子，再报个高级班呗？你说呢？”
“嗯，有钱报名么？”
“嘿嘿，没有。”
“一门课已经很吃力了，先上好英语吧，等英语上完了，年底我给你报日语。”
李晓芙笑了，本来她也想看看赵冰愿不愿意帮她出钱，虽然有前提，但他还是答应，这也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嗯，还是先上完英语再说吧，日语提高班也挺贵的，再说吧！”
“嘿哟，现在知道勤俭持家了？什么时候您能攒下五千块钱让我瞧瞧？”
李晓芙想了想：“每个月税后工资的确有五千多，为什么我总是攒不下钱来呢？这两个月已经没买什么东西了呀！唉！”
又坐了一会儿，他送她回了呼家楼，自己又走回了燕莎桥，已经是十一点了，他躺在沙发上，其实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睡在沙发上的，只有李晓芙在此时，两人才使用床铺，偶尔他们还会溜到主卧使用大床，不过每次用完都将战场立刻打扫干净。
他对于李晓芙又想花钱的决定已经无计可施了，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有点花瓶的味道，可是她也不是完全的糟蹋和浪费金钱，她大概是想过上一种经济独立的生活，可是也有大多女生那种一来男生解决经济困境的心理，他总是要时不时防备着她什么时候又需要花钱了，因此连自己想偶尔添置一些新东西，或者去报班学习都不敢轻易安排。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说不定哪天她会跟他说：“亲爱的，我欠了银行好几万块钱，信用卡还不上了！”没想到很久以后这的确成了事实，而且那时候她已经有了新男友。
沈晴不知在干什么呢？俩人已经几个月没有交流了，上周他把接下来六个月的房租打给了她，她也只是收了款，没说任何话。王悦说的那些可能是对的，如果和沈晴在一起可能什么都解决了，他总是自信能够闯出些什么名堂来，现在除了有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一个不能曝光的漂亮女朋友，其他的呢？赵冰想着自己在北京一切都没有，人老说放开手就拥有了全世界，可是真的放开了，你拥有全世界了吗？那只是自己所想罢了，你认识全世界，全世界却并不知道你？
“嘿，干嘛呢都？”他在四人小帮的群里喊了一声，可是无人应答，大概都在睡觉呢！简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袭击着他。他翻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朋友圈，看了看周小娴的，她似乎在上海很顺利，房子租在了杨浦，通勤到单位大约半个小时，她两个星期回一次南京，整体上看来很规律，很稳定，离父母近一些总是心里有底。看到周小娴也让他想到李晓芙，他觉得他俩的困难太多了，客观的问题或许努力还能克服，然而如果因为她的主观问题，将家庭发展的重任都压在他肩上，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是！太过分了，不行就分了吧！？
分手并没有被提上日程，毕竟只是他半夜里自我苦闷的臆想。
该来的的事情总是要来，日子就是风波不断，绯闻不停的。一个半月后，突然传来了Cathy离职的消息。原来她一直保密着，直到离职当天才密送了一封群发邮件：“尊敬的各位同仁，今天是我在SPR工作的最后一天……我即将开始新的人生旅程，在此感谢公司多年的信赖与培养，感谢管理层，感谢我的领导。……，我十分珍惜我们的友谊，同事间的情义……，让我们有缘再会。此致，顺颂商祺！Cathy陆。”
她走了的当天，所有和威尔逊有关的事情就传开了，令赵冰和李晓芙惊讶的是对这段绯闻公司大部分人都有耳闻，因此大家都推测这一番让Cathy离职是管理层实在难以忍受风言风语采取的补救措施。“可是，把责任都让个女人来扛，这公司真他妈的没救了，去他妈的管理层，死洋鬼子。”茶水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议论，舆论的风口由原来指责Cathy勾引领导变成了威尔逊利用职权玩弄女员工，事后还不思悔改，开除员工灭火。
事情逐渐传到了公司以外，舆论持续发酵着，业内都看了SPR的笑话，甚至有公司找人写了文章，各类文章在朋友圈疯传，SPR自己的员工也纷纷转载。又过了一个月，集团公司下了调令，威尔逊前往香港办公室担任东南亚地区总裁，大陆地区由在北京办公的COO宋启正Eric接任，上海办公室的James升任集团COO。“上海的James?”李晓芙问：“就是那个和Jenny不对付的？之前招副总裁助理的，他这一下子爬到了她的头上，进入核心层，那今后Jenny可不好玩了吧！”
“嗯，先看着吧，高层还得有动作！”赵冰说。
一个月后周晓请辞了人力资源总监，离开了工作了九年的SPR，新老员工们为她组织了一个小聚会，Eric亲自主持并致辞感谢。随后公司宣布由CFO暂时分管人力资源部的工作，陈睿、王悦等都向其汇报，随着高层大范围变动，中底层员工也渐渐思变，个把月里几个部门相继发生了一些变化，来来回回的折腾到中秋时分，包括威尔逊原秘书Joey等一批他手下的员工陆续调离或辞职，这场因高层领导婚外情引起的风波总算平息下来，集团来了新任人力资源总监朱莉July，她是从一家著名人力资源咨询公司出来的，甲方乙方的工作都从事过，对管理人力工作很有经验。公司CEO、COO和CFO没有变化，James因升任COO，便时常来到北京出差。其他各业务团队的副总裁和总监有跑路的、有留守的、有底层员工升迁的，也有有一人扛起两人活的，比如赵冰，因为朱兆龙也离职了，赵冰暂时顶着他的活计，而Iris又忙着紧急招人。李美暄连续前往上海出差，正在为一个多月后的未来软件参加互联网大会的事情忙活着，她的团队始终专心于未来软件的业务，没有发生任何人员变动。
十一长假刚过，赵冰接到了未来软件人力资源部的电话，让他更新一份简历，赵冰发过去后两个礼拜，一直没有新消息，他又沉下了心，继续等待，毕竟一人干着两人活，也没时间想太多。李晓芙尝试投过一些上海公司的简历，却没有收到任何反馈，而作为BD去上海工作的可能性也并不大，James升任COO以后，对助理的招聘要求提高了很多，流利的英语外加三年以上的秘书行政岗位经验，李晓芙眼看没戏，也就不再到处向别人咨询此事了。十一月就快到了，他正计划给李晓芙过生日，表面上他依然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私下暗暗准备着惊喜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