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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七星龙渊 屠城黑金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莫铜便将承渊、眉间尺、雨绝云三人唤去了剑阁密室,他神色凝重,绝云隐约感觉出舅父一定是要说一件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无疑是跟外祖父的死有关。不知道为什么,绝云这次回来就感觉山庄的气氛不对,外祖父的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他老人家虽已上了年纪,但身体一向康健,更何况有大哥帮着铸剑,他又怎么可能会累得气竭而亡。

“这几天一直忙着处理父亲的后事,人多嘴杂,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跟你们说明此事的真相。其实父亲并非是因铸剑气竭而死,他是遭人毒手惨死的。”莫铜的声音里裹满了愤恨。

听闻这话,绝云不觉看向大哥。

“那天,纯钧刚刚练成,就有一个黑衣人闯进了剑房,欲杀外祖父而夺剑,外祖父为保剑而被刺伤,我正想上前帮忙,却有另外一黑衣人出现阻挠我,并且还抢走了纯钧剑,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破窗而去。”眉间尺说道。

“不是被刺伤了吗?又怎么会死去,以祖父的武功怎会轻易被人刺穿死穴?”承渊亦是不解。

“我之所以一直未曾与你们言明,其原因就在这里。你祖父被刺伤后伤口就一直流血不止,意识昏迷,鲜血湿透了床榻,血色从鲜红至暗黑,最后到墨黑,甚至就连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被腐蚀的味道,最后你祖父面如白纱,失血过多而死。哪怕是在他气绝之后,他身上没有流尽的血依然涌流不止,像遭受到黑暗诅咒一样,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才罢休。而就在当二天早上,下人来报,那间屋子里的花草全都枯萎而死了。”

莫铜说着,不觉眼睛里已经落满泪光,杀气在他明亮的瞳孔中凝结成冰,让人看到了都不免觉得胆寒。

“这么说祖父是死于中毒?”

“如果是中毒,恐怕也绝没有这么简单,天下之毒从未听说过有如此阴狠、邪异的。”

“父亲的意思是?”

密室里似乎有一股冷气在渗漏,所有人脸色凝重,石壁上燃烧的烛火时亮时灭,充满诡异的气氛。

“我小时候听你们祖父讲到过一个魔剑黑金的传说,传说黑金原是一名将领命人用金石同千条毒蛇的毒液锻造而成,因为金石中混有毒液的缘故,所以此刀造成以后通体呈现黑色,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颜色,所以这名将军就将此刀取名为黑金。黑金不仅有剧毒,而且还身藏魔性,它就像是一把会呼吸的魔刀,充满着冰冷的杀气,无时无刻不在像他的主人灌输着嗜血的魔性。之后,这名将军带着黑金上阵杀敌去了。据说这把刀能够吸血,而被黑金割伤的人,伤口不仅不能愈合,还会不断地溃烂下去,无药可医,直至失血过多而亡。不仅如此,当时负责锻造此刀的匠人们,也在黑金出世后的三个月内纷纷身染怪病而亡。

这名将军就是凭借嗜血成性的黑金所向披靡,军队所到之处皆是血流成河。所以人们便将这名手握黑金的将军称之为‘死神’,而由他所带领的部队也被称之为‘地狱之师’。

当这名将军率领着他的部队再一次成功攻陷一座城池的时候,这名将军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在城内大肆屠杀百姓,就连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孩子也不放过,见人就杀,屠城三日不息。后来这名将领形如枯槁,最终念念有词地追赶着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鬼影冲下了悬崖,葬身于滔滔江水之中,而那把黑金也自此失去了下落。

后来据幸存的士兵称,那是一把能够吞噬人心智的魔刀,此刀一旦沾血就再也不能满足它嗜血的本性,而持刀之人也会沦为此刀的奴隶,为其大开杀戒,最终持刀之人也不能幸免于此刀的魔力,气竭而死。另外,还有另外一个更为恐怖的传言,传说黑金不仅仅嗜血,而且还能够吞食刀下亡魂的魂魄,从而提升自己的力量,而当初那个将军之所以会疯魔,就是因为他被黑金给反噬了,被它吸去了魂魄。所以,从此以后,锻造毒剑便成了铸剑师的一大忌讳。”

“舅父是怀疑,屠城黑金重现人世?”眉间尺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舅父的肩头盘踞着一条巨蟒。

“现在我还仅仅只是怀疑,可是,除了此种怀疑,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更为贴切的解释了。”

“爹,昨晚我在为祖父祖父守灵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黑衣人,难道此人也是来盗剑的?”

“黑衣人?我回房间后也有一黑衣人在我窗外偷窥,难道是同一人。”绝云道。

“不,不可能是同一人,你走后我便追了出去,他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你的房外。所以他们应该是两个人,一夜之间竟会有两个人闯入山庄,难道是一伙的?”承渊感到迷惑,又何止是他,此刻密室里的所有人都被困在局里。

“难道他们就是杀害外祖父,夺走纯钧剑的人?”间尺不禁联想到。

“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我们还不能妄下断言,只是以后你们行事都要小心点,没事就别下山了。”莫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眼前的着三个孩子,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出事,谁都不行。

他们从后山的山洞中出来,沿着一条陡峭的山路回到半山腰上的山庄内,昨日来祭拜的人都已经吃过早饭前来道别了。

大殿前来了一个和尚,绝云和承渊一眼便认出他来。承渊走上前去,道:“疯和尚,你又来做什么,上次的事情我们姑且信你不再计较了,你还是随众人下山去吧!”

“仙剑成,众神归,赤堇合,若耶涌,剑师眠。”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径直走向灵堂,承渊想要阻拦,被绝云拦下了。

和尚盘坐在灵堂前,望着用青铜铸造出来的牌位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终于可以瞑目了,因为他终于铸造出了一把无坚不摧而又毫无杀气的兵器。那不再是一把剑,而是一种震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这把剑注定是天人共铸的不二之作,将拯救苍生与水火之中。”

他不是说给棺木里的人听,而是说给身后的人听。

不知何时,镂玹也已站在堂前,他看着面前这位衣衫素朴却仪容威严的僧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石裂之前在客栈听到的那些鬼话,他嘲笑自己,难道你还真的当真了不成。

和尚坐了一会儿就起来了,然后又向后院的一个佛堂走去。他所走的每一步,就像是曾经走过一样,神态自然。绝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只见他在离佛堂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合十,深鞠一躬。

“云弟!”镂玹站在她的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石裂没来,就他一个人早早地跑上山来。当绝云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那个和尚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看什么呢,趁你现在有空,带我参观一下山庄吧,我难道来一次,你总该招待好我是吧?”镂玹继续问道。

“你找别人带路吧!”绝云没有看到老和尚,转身往回走。

“山庄这么大,我又就认识你一个人,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镂玹马上跟了上来。

绝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回走。

“唉,你怎么不理人啊,我还好心特意送你过来。”镂玹继续纠缠着。

“汪!汪!”酒鬼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直冲着镂玹跑过来。

镂玹哪见过这么丑的狗,吓得他不由得往后倒退,绝云见状也怕出事,想要拦下酒鬼可是已经晚了。酒鬼冲着镂玹就扑了上去,镂玹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屁股着地摔倒了,酒鬼立刻就扑到他的脸上。

绝云怒斥着却无济于事,心想这下完了,这个人一定会被撕破半张脸毁容的。

只见酒鬼扑到镂玹的脸上就开始一阵狂舔,镂玹想撕它下来都撕不下来,只有一个劲儿的喊救命,脸上全是酒鬼的口水。

这下绝云的心虽然放下来了,可是又不免感到困惑。酒鬼从来都没有对陌生人如此友好过,就算不吼叫,也会冷漠地不去搭理,可是今天眼前的这一幕又是怎么了,就像见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的亲人一样。

“绝云老弟,你还不快来把这臭东西弄走,它舔了我一脸的口水,恶心死了!”

绝云上蹲下来抱起酒鬼,镂玹这才安静下来。

“这是什么妖物,不带我参观山庄也就算了,竟然还放出此等妖物来暗算我。不对,这东西是不是有毒,我怎么觉得脸上像是着了火,我这是要毁容了吗?不行,我要洗脸,快带我去洗脸,快啊!”镂玹一边跳着一边叫嚷着,想要抓脸却又是在觉得恶心,下不去手,就连闻到口水的味道都觉得恶心,他一刻都受不了了。

绝云没有说话,领着酒鬼朝大殿后走去,镂玹连忙跟了上来,嘴上还是吵嚷着。

“我要是毁容了一定要这只怪物陪葬,真没想到我堂堂屠城少城主屠城镂玹竟然会死在一条丑陋不堪的臭狗嘴下,我这一世英名啊!臭狗,你死等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定要你血债血偿。”说着他就张牙舞爪地追着吓唬酒鬼。

如果人被狗咬了就要要咬回来,那么被狗舔了还要再舔回来吗?

绝云带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吩咐下人去打盆水过来。酒鬼进屋就乖乖地跑到自己的窝里睡午觉去了,绝云坐在圆桌前,倒了一杯茶喝。

“这是你的房间吗?还是说你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满屋子尽是脂粉味,梳妆台也是,放眼望去全是女儿家的东西,你这妹妹一定是貌美如花吧!”镂玹环顾屋子一周说道。他一觉醒来,竟然忘记了昨晚上从窗外偷偷看到的事情,一个人健忘到这般程度这不知道是愚笨还是痴傻了。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名叫雨绝云的纤瘦少年本就是女儿身,这里那是她妹妹的闺房,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房间。

绝云没有理他,只是安静地喝水。仆人将水端了过来,镂玹就像是久居沙漠终于见到绿洲一样,飞快的将水泼在脸上,开始幸福地洗起脸来。等他把脸洗好了,然后拿起毛巾擦脸时,他这才猛地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禁觉得脸红。他竟然就这样进了一个姑娘家的闺房,还当着她的面挽起衣袖洗漱?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不对,是她让我进来的,不懂得男女有别的应该是这个女人,她竟如此这般不将自己当女人,还是她没将自己当男人看?想到这,他用毛巾捂住半张脸,然后露出眼睛偷偷地观察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女人。

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她的皮肤白皙而光滑,像是阳光下的玉莲花。她落寞的眼神,忧伤而空远,仿佛不是身在尘世,而是坐在银河前观赏星海。如此佳人,若是换上女儿装又该是怎样一番风景?镂玹想着,看着,不禁入迷。

绝云转过脸来,正好撞醒了他发呆的眼神,他不禁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连忙躲开她的目光,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擦脸。

“洗完就走吧。”

她的声音怎么会如此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让人听不出是不耐烦了还是怎样,竟也因为如此,镂玹一时却无语凝噎,掉进她的声音里。

见他不答复,绝云也不再理会,她起身从床头取下绝云剑,然后朝门外走去。

镂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丢下毛巾追上前去。

“唉!”镂玹喊道。

绝云回过头来,等他说什么,可是他却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绝云没有陪别人玩的耐性,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是想问你的真实姓名,雨绝云这个名字应该是你用来骗我的吧!”镂玹跟在她的后面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我偷跑出来玩,然后就不小心看到你在房间里······”

听到这,绝云瞬时回过头来,原来昨天晚上的人是他,怪不得提前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气。她看了他一眼,或许应该骂他的,可是绝云只是不屑地扫视一眼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她竟然没有生气,还是不是女人啊,正常女人遇到男人偷窥都应该大叫?大吵?或是大闹才对啊,怎么她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看来她还真不是个女人。镂玹跟在后面想到,不过这样也好,她既然没有生气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索性一口气全说出来算了。

“我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就是看到你将头发散落下来,然后就知道了你原来是一个女人,既然你之前是女扮男装的,那么名字也一定是骗我的了,我想我们总还是相识一场的,如果我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话,那岂不是很失礼?”

绝云仍不理会,权当一只迷路的蜜蜂在自己的耳边嗡嗡地筑窝了。

“喂,你怎么不理人啊,我说了半天你一句都没听进去?”镂玹加快脚步跑到绝云的前面堵住了她。

“让开!”她冷冷的声音坚决而不可挑衅,无神的眼睛让人看着猜忌不透她此刻的心思。尽管镂玹没有必要害怕一个小女子,但是眼前的她竟让人不敢造次。镂玹还算识趣,乖乖地让开了。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对人这么恐怖,以后还怎么嫁人啊?”镂玹依然不知好歹地在她背后唠叨着。

绝云突然停下脚步,镂玹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正是因为如此,她给人的感觉才是如此恐怖。她不像是想对我一剑封喉让我住嘴吧?镂玹不敢说话,屏住了呼吸看着她冷冰冰的背影。

雨绝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息自己的心情,然后转过身来说道:“别再跟着我!”

“我就是想问你叫什么。”镂玹不知死活。

他的话音刚落,绝云的剑就已经指向他的喉咙,由于速度太快,镂玹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反应,他不由得愣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天知道,眼前这个疯女人会不会真的刺穿自己的喉咙,然后抛尸荒野,铸剑山庄这么大,让一个人消失还不容易,再说了,她还有可能直接将自己的失身拖去喂那只臭狗,他可不想被狗叼着自己的骨头满街乱跑。想到这,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然后缴械投降,露出自己呆萌的微笑向绝云讨饶。

“女侠,你就放过小的吧,我现在就消失,立刻就消失。”他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把剑从自己的喉咙前移开,然后慢慢地后退。

“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他边逃命却仍然对自己的问题锲而不舍。

绝云的剑又向前刺去了几分,见状,镂玹才真正地闭上了嘴,然后灰溜溜地向她告别,转身离开了。他往前走了三步远,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他似乎仍不死心。见绝云还拿着剑站在那里,他又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又慢慢地往前走,等走到第七步的时候,他再一次回过头来,这是绝云已经离开了,去了后山上。

镂玹站在那里看不到她离去的背影,他的脸色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忧郁的眼神还在他的眼神晃悠,冷冷的,像极了冬天的雪景,美丽无邪,却又寒冷刺骨,看到的人不忍心留下脚印,弄坏了眼前绝美的风景。

她离去的身影消失在气韵缥缈的云山之间,静澄空灵,涤尽忧思,可浮现出一缕落寞烟云。记忆里的冬天纤尘不染,繁华尽落,这世间唯一被人所贪恋的一抹阳光,就在的眉眼之间绽放,在你的愁思之中盛放温暖。岁月安静,冬季静然,为等你一笑,我愿陪你游荡在无际的雪地里,让我的心就跳动在你的身旁,让我的微笑温暖你的心田,就让我陪你在雪地里等待季节的春暖,等待你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温暖如春。

芳菲缱绻,秋意几何,一丝愁帐吹风起,他年少薄衫,打了一个寒颤。心想,天冷了,人为何又冷落自己呢,多想无益,他勾起嘴角,回到自己白衣清逸,率性洒脱的随性世界里去。心中有一个地方,被人打开一处缝隙,阳光照进来了,秋风也吹了进来,该是喜,还是悲,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从知晓。

他的视线慢慢淡开了绝云离去的身影,微垂的眼睫毛下眼眸里有淡淡的黑影,看不到丝毫的光晕。长发被风吹起,拂过耳后,落在他的肩上。步履沉重,是刚才还没有放下的心事,镂玹转身离开。

世上真的会有那么多好巧的事情吗?除非有人刻意安排。

雨绝云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萌生起了一个疑团,在她将这一切都弄清楚之前,对于这件事的疑心,她永远都不会打消。

他们继续往前走了,镂玹就坐在前面不远处的石头上,无聊地数着往树上爬的蚂蚁。听见有人过来,他无精打采的打量了一眼,看见是绝云他们,他像迷路的孩子看见了亲人一样,眼睛一下子就想了起来,立刻从石头上站起来,跳到路中间。

“女侠,好久不见,真没想到在这里都还能见到你们,你刚才不是上山了吗,怎么又下山来了,奥,知道了,后悔啦,回来找我带我去参观铸剑山庄的是吧?”

“洛伊,你们认识?他谁啊?”承渊问道。

“洛伊,原来你的真名叫洛伊啊,这才像个女孩名嘛。”镂玹兴冲冲地说道。

绝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认识,有过一面之缘。”绝云说完,继续往前走着,镂玹赶紧跟了上来。

“何止认识,她还是我给送会越国的呢,怎么能说是只有一面之缘呢,你这话也太伤感情了!”

“我叫承渊,是绝云的表兄。”承渊打招呼道。

“我叫屠城镂玹,绝云?她真叫雨绝云?”镂玹疑惑了。

“对啊,雨绝云,看来你们是真的认识了,谢谢你那天送绝云回来。”

“啊,不用谢,可是我刚才明明听你叫她洛伊的,现在怎么又叫雨绝云了?”

“奥,这是说来话长,总之你喊她绝云就行了,她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还望公子多多海涵。”

“她是不怎么爱说话,一个女孩子这样可不好,还有啊,她怎么老是穿男儿装,哪有女人像她这样的,而且还这么凶。”镂玹光忙着朝承渊吐苦水了,却没发现绝云停下脚步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不是说你坏话啊,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镂玹赶紧狡辩道。

“表哥,他就是昨晚在我窗外偷看的黑衣人。”绝云一直没开口,开口就将了他一军。

“表哥,奥不,是承渊大哥,你别听她胡说,我什么都没看见的,再说我事先也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偷看的。我就是闲来无事想要捉弄她来着。”

“你什么都没看见又怎么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承渊的声音中带着斥责。

“我就是看见她散落下头发来,才发现她原来是女儿身,别的我是真没看见,再说了,我要是怎的看到了什么,你功夫了得的表妹还会留我的性命到现在吗?”镂玹连忙解释道。

承渊不再理他,继续往前走着。

“你们这是去哪,带上我呗,我来到绝云山庄都没有机会四处逛逛呢?”

“你还是下山去吧,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我怎么就不能去了,就带上我呗,跟我一块的随从不知道又去哪喝酒了,我现在不能下山了,否则他会找不到我的,没有他保护我,万一我再惹了什么大祸,可就没人救我了。”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不下山就回山上的客房等着,总之别跟着我们就是了。”承渊也被他吵烦了。

“我爹娘也是这么说我的,他们说我上辈子一定是一个哑巴,所以这辈子才会这么能说。”他一边说着,一边不顾承渊的驱赶继续跟着他们。

“你再跟来一步,信不信我挑断你的脚筋,让你滚下山去。”承渊停下来,拿起剑堵住他的去路。

“你们铸剑山庄的人都是这么待客的吗?哪有平白无故就挑断客人脚筋的道理。”镂玹竟也毫不退让,理直气壮地顶撞道。

“无故?那你偷窥铸剑山庄孙小姐算不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名。”

镂玹收敛起一惯吊儿郎当的笑容,脸上浮现出一丝镇定如果的笃定,他毫不示弱,下定决心要一根到底,他刚往前迈了一步,承渊手中的剑就出鞘了,寒冷的剑刃一闪而过。

镂玹后退一步道:“江湖传言果然不虚,二十三年前由欧冶子同干将师徒二人为楚国铸造出的三把宝剑果然回到了铸剑山庄手中,想必公子手中这把就应该是七星龙渊吧!”他的语气里竟然全是谈定,仿佛指向他喉咙的宝剑不存在一样。

“好眼力,不过恐怕你的眼睛今天要毁在这把七星剑下了。”承渊说完持剑向镂玹刺去。

他再后退一步,身体倾斜,轻而易举躲过直穿他而来的寒剑。承渊也是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子竟还有些功夫,回过神来又开始认真对战。

雨绝云远远地站在一旁观战,认识镂玹也有几天了,她竟也从来都没有发现他身手竟是如此不凡,不禁心有余悸。

他们之间的打斗步步紧逼,承渊手里的剑越舞越快,动若飞龙,疾若闪电,剑过处,松针削落,冷风阵阵;镂铉收敛起一贯的笑容,连两道浓浓的眉毛在瞬间冰封了方才柔柔的涟漪,眉头微皱,像是夜空里冰冷的上弦月,寒气如勾。他的嘴角勾起,带着魅惑的微笑,混杂着邪恶的自信,令人看了不仅要屏住呼吸。此刻他原本清秀的面孔看上去如刀刻般锋芒毕露,整个人不由得散发出一种威慑天下的王者之气。没有仇恨的两个人,却浑身散发着决斗时的杀气。

承渊持剑在手,显得稍占上风。他毫不迟疑地向镂铉的胸口刺去,镂铉轻松躲过,然后就是你刺我躲的几步后撤,面对锋利的剑刃,他在躲闪之间游刃有余,丝毫不减屈居下风的胆怯或是恐惧。相反,他是不是地嘴角还露出一抹微笑,带着点鄙夷,仿佛还能听得见他的嗤笑声,他在用敌人手中的剑玩弄着敌人的优越感。

正在镂铉无心战事,玩心应战的时候,承渊右手持剑,寒光一闪,七星剑径直向镂铉的颈中划去,长剑刺出,剑速更胜于之前,见此,绝云在一边都不免得倒吸一口凉气。而镂铉似乎也在危急关头变得认真了起来,他藏起微笑,脸色严肃,脚踩上一块山石,借力躲闪过去。一时之间承渊的剑收不回来,不禁刺向镂铉身旁的松树,直到间隔半寸时方才止住。

镂玹一缕头发飘落,他侧身望去不禁后怕了起来,他然后连忙喊停。

“停!哪有让人空手与七星龙渊剑对决的,说出去也不怕江湖人笑话。”镂玹虽手中无剑,但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不堪一击。

“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功夫。”镂玹将剑收了起来。

“承让承让,要不是承渊大哥剑下留情,恐怕刚才落下的就不是头发,而是我的脑袋了。”

“你知道就好,还不赶快回去。”

“那可不行,我说了要跟着就一定会跟着,就算我爹娘拦着都拿我没办法。”

“你!”承渊真是拿他没办法了,他真是一个软硬不吃的难缠的人物。

“好了,就随他吧!”绝云不想再在他的身上耽误时间,铸剑房又不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就随他去吧,等他好奇心过了,自然就走了。

“还是女侠大方,在下再次谢过女侠。”

承渊也不再理他,领着雨绝云继续往前走着。镂玹跟在后面,一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可不想将他们二人彻底惹怒,到时他真的会被撵回来。

从大路拐进一条陡峭的山路,没走几步眼前的山林就豁然开朗,一个陈旧而又威武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石壁青瓦,大理石的石柱,房檐上雕绘着各种各样的祥云飞禽。镂玹跟着承渊他们进去,几个看似守门人的下人见少爷过来就连忙过来行礼。踩着青石板路走进去,院子里没有过多精致的装饰,除了角落里几株翠绿的三叶竹别无他物。放眼望去,兵器,还有一些铸造好的方尊零散的摆在院子里。

眉间尺从剑炉房走出来,正好遇到了刚进来的绝云。

眉间尺不过正好二十岁,仅比承渊小三岁,但是其成熟气质却一点都不逊色于表兄。他个头挺拔,一身裁剪得体的布衣将他完美的身材展露无疑,略显暗色的皮肤在这铸剑房内丝毫不逊色于古铜的威严方尊。脸上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眼睛里带着剑器的压迫感,卓尔不群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伊儿,你们怎么来了。”

“大哥,你怎么在这?”绝云道。

“我来看看黑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我也是不放心才过来的。”

“什么黑衣人,这里曾有人闯入吗?”镂玹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勾了出来。

“此人是谁?”间尺提防道。

毕竟欧冶子历史的真相并没有公之于众,纯钧剑丢失不知道会给江湖带来多少纷争,他们也不想让人们知道欧冶子死亡的可怕真相。

“伊儿的一个朋友,非要跟来,我们那天没办法就只好随他了”承渊满脸无奈的表情。

间尺冰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而换了一个温暖的表情低声朝绝云问道:“你真的打算进去吗?你都十年没有靠近过剑池了,如果承受不了就别勉强自己了。”

绝云的眼睛里再一次闪过悲伤,她的眼睛像是一块浸在水中的水晶,闪亮而清澈,而此时,一滴不浓不淡的水墨入她的眼帘,尽管渐渐淡开消散,但那一刻的迟疑,还是令人看到了她从不多言的悲伤。

她抬起头微笑道:“没事,我没有那么脆弱,这次回家我不是也没事吗?”

“没事就好,炉火都灭了,相必也没事,我们进去吧!”间尺尽管放心多了,但还是不想让绝云触景生情。那些刺骨的记忆就刺刻进他的骨头里好了,不要在让绝云的心口在隐隐作痛。

镂玹没有听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这几句话,尽管他知道这些人有事瞒着他,但这些毕竟是他们自家的秘密,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过问。他转而看向雨绝云的背影,寂寞而疏离,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痛苦的事情,否则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的身上怎么会流露出如此苍老的倦态。就仿佛历经世事,看破凡尘了的垂垂老者一样,她身上的悲伤俨然与她艳丽的年龄不符。

铸剑房内已经空无一人,炉内没有一点炉火,剑池内也空荡荡的,人走茶凉,所有的景物也都经不起搁置。已经铸成的兵剑都最放在一边,可以想象哥哥同外祖父在这里有多忙。屋内还留有些许打斗过的痕迹,外祖父死前的样子在绝云的眼睛里刺疼。

他们小心地在屋内巡视了一周,除了破碎的窗户,和欧冶子倒地时滴下的几滴黑色的血迹,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发现。绝云看着将大理石底边灼伤的那几滴,她不由得心疼外祖父,难以想象,他临死前一定遭受过蚀骨般的折磨。

镂玹默不作声,独自一人参观着铸剑山庄极具盛名的铸剑房。阳光从破碎的窗**进来,一根蛛丝般的细长物挂在窗口,而后随风飘落,落在镂玹的鞋上。他弯腰捡起,那是一根尽白的头发,想必应该是出自一位老者的。

“老前辈的头发是尽白的吗?”安静的房间镂玹突然打破了宁静。

前面的三个人应声回过头来,然后看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是一根白头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从这扇破了的窗户上吹落下来的。”

“白头发?祖父的头发的确是尽白的。”承渊回应道。

“可是外祖父的头发是不可能落在那扇破裂的窗户上的,那应该是黑衣人留下来的。”绝云上前接过头发仔细端详着。

“我隐约记得那晚在打斗的时候,抢走纯钧剑的那个黑衣人好像就是满头白发,但是因为他的体态完全不像是一个老者,所以我就没在意,我还以为是在炉火前太久了的原因,我看花眼了呢。”眉间尺回忆道。

“难道那两个黑衣人当初有一个是花甲老人?”承渊感到不解。

镂玹尽管什么都没有问,但是从他们的对话中他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第一,欧冶子绝不像传言中的那样是死于铸剑气绝,而是与人在此对决受伤而死;第二,纯钧剑被人抢走了。怪不得感觉整个铸剑山庄上上下下的气氛都很不对,不像是有人去世了的那种单纯的悲伤,现在他明白,在悲伤的背后还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懑,一段无处寻仇的仇恨笼罩着整个山庄。

“今天你所听到的,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绝云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维,提前叮嘱道。

“那我要有意是说出去呢?”镂玹再次恢复了平日里坏坏的表情。

绝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她的眼睛里仿佛结了冰霜,踩在上面的人都会被冻伤。

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他们三个准备往回走。

“女侠,看在今天我帮你们破了一个大案的份上,你就答应我的请求吧!你看我千里迢迢来一趟越国也不容易,你就带我逛一逛传说中的铸剑山庄嘛。”镂玹跟在后面哀求着。

没人理他,雨绝云继续往前走着。

“你就不怕我不小心泄露了你们铸剑山庄的秘密!”镂玹站在后面大声喊道。

绝云回过头来,镂玹朝她卖乖,明明是会令所有女孩子都尖叫不已的表情,他却从来都没见她对自己温柔地笑过。

“我答应你,但是如果你敢对第二个人泄露半个字,不管你在哪,我一定去割了你的舌头。”

镂玹赶紧用手捂住嘴,然后狠狠地点头,捂着嘴巴说:“我谁都不会告诉,就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随屎拉进粪坑。”

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继续往前走着。

一到大殿前,镂玹就拉着绝云带他到山庄四处逛逛。

铸剑山庄隐藏在越国西面的群山里面,除了刚刚去过的铸剑房,主大殿,还有藏剑阁,藏书阁,兵器库,禅房,马场,偏殿三处,大小花园七处,练剑场四处,山间凉亭六处,山涧瀑布三处等等。山庄主人住在大小东厢苑,重要门客住在大西厢苑,一般客人都被安排住在小西厢苑,生意上的客人多住在南苑,北苑是设宴招待场所。

山庄里廊腰漫回,檐牙高啄,每一处庭院雕梁画栋的风格都不尽相同。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全都巧夺天工,院落藏在山林翠竹之中,行人穿行在青松翠柏之间;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院落的墙上爬满了花藤,浓密的绿叶遮挡起石墙的青色,各式的繁花就盛放在墙上,仿佛肆意生长在山野的山崖峭壁上,从不担心有人将打搅它们的争相斗艳。

绝云漫无目的地领着镂玹在在山里乱逛,山庄这么大,各大建筑又多分布在不同的山头上,这哪是一日之间就能够逛完的。他们走在山庄最大的花园里,说是花园,倒更像是人间仙境,山涧中的瀑布倾泻而下,流入眼前的河道中,入秋的莲花岁都已开败,但是光是遮天的莲叶就已让人惊叹不已。在荷叶地下嬉戏的锦鲤大小不一,大的足有半米多长,像是水中的王者一样慵懒的闲游着,镂玹不禁靠近河岸,张牙舞爪地吓唬水中的鱼儿。

一个下人打扮的人挑着菜篮从远处走过,绝云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跑上前去问着什么,镂玹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老伯,这菜是从师父那里挑出来的吗?怎么都没吃啊?”

“孙小姐,这几天老师父都没怎么吃饭,这菜就都不新鲜了,老奴刚才又去送菜,问要不要随手给他炒几个小菜,他只说了声饿了就会自己做的,我也不好再多说,可是人老是不吃饭怎么行,老师父一定是因为老太爷的事情伤心呢。”那个老奴放下菜篮子恭敬地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

勿杀城自从八年前留在山庄,就一直住在后山最安静的别院里,平日里就是教绝云他们练剑,偶尔下会儿棋,喂喂鸟,练练剑,打坐。他不喜欢有人伺候着,一个人在小厨房里炒几个菜,日子过得清闲而安逸。

“我要去看望我师父,你也要跟着吗?”绝云回来朝镂玹问道。

“你还有师父,一定是绝世高人,去,说不定还能够讨教几招呢。”镂玹说着就跟了上去。

“你师父是什么人啊,脾气好吗?我听说越是世外高人脾气就越古怪,我这样蓦然拜访会不会被轰出来?”

“你要走没人拦你。”绝云说道。

“我怎么会走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呢,除了我娘在我面前掉眼泪,尽管我知道她都是在装哭,可我还是挺不忍心的,你看,我是不是一个难得的大孝子。”

绝云一心想着师父,哪将他的话听进去,更何况,她也不想听进去。

勿杀城正趴在桌子上研究一个棋局,整个人一动不动。

“师父,我来看你了。”绝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勿杀城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然后朝绝云身后的人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啊,你是这丫头的心上人吗?”

绝云听了还没等辩解,镂玹就开口了。

“我哪敢做她的心上人啊,还不如直接让她挖出我的心来呢,再说了,她哪像是个丫头,整一个男人脾气。”

勿杀城不由得笑出声来,可是隐约之间又莫名心疼,就好像刚才的那个笑声在千百年前就曾出现过,他又细细端详了一番眼前的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又仿若隔世。

“师父,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外祖父去世了你也别太伤心,你想吃什么,伊儿亲自下厨给你做。”勿杀城的思绪被绝云的声音打断。

“随便你了。”勿杀城不再拒绝,然后转而对镂玹说:“小兄弟,会下棋吗,过来帮我出出主意,这盘棋我想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就是解不开,来,你看看有什么主意吗?”

绝云听了默不作声,那是半个多月前外祖父留给师父的最后一个棋局,他还没有解开,外祖父就永远地离开了。

镂玹走过来坐下打量着棋局,他在家里也陪父亲下过几盘棋,还算是略懂一二,眼前的这盘棋,两军对垒,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勿杀城看着棋局,心思却在别的地方。他为欧冶子的死自责不已,如果他早到一步,那么欧冶子就一定不会惨死,想到这,他实在是不能原谅自己。

绝云洗了洗手,然后在厨房里开始忙活。一看就知道几天没有做饭了,厨房里的一些地方都落有灰尘了。

镂玹拿起黑子落下,吃掉了几颗白字,然后又落了一个白字下去,堵住黑子的路径。勿杀城在一旁观看着,眼神不禁渐渐明朗起来,真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还真有几手功夫。

最后,勿杀城和镂玹还是对战起来,但最终勿杀城还是没能赢得了欧冶子所执的白棋,或者说是败给了眼前的这个小兄弟。

“好棋艺,看来我当真是老了。”勿杀城感叹道。

“哪有,师父过奖了,我只是占据了白子的先机而已,真正棋艺好的,该是这持白子之人。不知道此人是何方高人?”

勿杀城看着棋局,眼睛里突然变回刚才的失落神态,“是欧冶子。”

镂玹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道的问题,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这问白发老人的时候,绝云端着菜来了。

“把棋盘收了,吃饭。”绝云端着菜站在院子里的桌子前说道。

“我收。”镂玹赶紧将棋盘收拾起来,放在一边。

“没想到这丫头的手艺还不错嘛,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镂玹坐下来看着桌子上陆续端上来的几道菜感叹道。

“伊儿,再拿坛酒出来,今天师父难得高兴。”

随后绝云从厨房拎出一坛酒,拿出两个碗。

“你不喝酒吗?怎么就只拿了两个碗。”镂玹看着绝云将两个碗摆在他们面前,然后倒上酒。

“她从不喝酒,因为她一喝酒就全身难受,皮肤就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叮咬一样,给她看病的大夫说,她血质特殊,愈合能力异于常人,与酒难容,并且也从不招蚊虫叮咬。”勿杀城慈祥地看着绝云说道。

“不招蚊虫,这么好,小时候你娘都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了,才让你的血变得这么好?”镂玹随口说道,可是绝云的眼睛里又是一闪而过的悲伤,勿杀城端起酒来说,“来,干一杯!”

镂玹听到,回过神来跟勿杀城继续喝酒,他们两个就像是忘年交一样,聊得甚欢。

“小兄弟是越国人?”

“不,我不是越国的,我们那座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是一座独立的城池,在中原疆域的南方,与中原隔着几座大山,所以中原人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地方。”镂玹夹了一口菜,不由得点头称赞绝云的厨艺,“没想到这丫头的厨艺比她的臭脾气好多了,绝不逊色于我家的大厨。”说完,他又夹起另一盘菜。

“你是从屠城来的?”勿杀城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老师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镂玹不禁惊讶不已,那座城与世隔绝,很少有外人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勿杀城深深地看着眼前满脸疑云的镂玹。

雨绝云夹菜的筷子停在那里,她在等某件事情发生。

“屠城镂玹。”镂玹怔怔地看着勿杀城,不由得压低了呼吸。

“你爹莫非是屠城城主?”勿杀城端着碗的手收紧了力气。

“是。”镂玹的表情凝滞,“您认识我爹?”他小心地猜度着。

“不认识。”勿杀城收起自己凝重的表情,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又喝了一口酒,独自思索着什么。

“看来您对屠城的事情倒是有所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不知怎的,镂玹的语气里充满了杀气。中原人竟会如此了解屠城的事情,此事绝不简单,此人非友既敌,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勿杀城这个名字?”勿杀城声音空远,像是在回忆多少年前的一件陈年往事。

“勿杀城?你怎么会知道屠城历史上几百年前的人物。”镂玹的疑惑愈陷愈深,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黑洞,一旦陷进去,只会挖出越来越多未知,却找不到任何回头的线索。

几百年?雨绝云坐在一边也被牵扯进这段疑案的黑洞之中,师父就是勿杀城,那几百年前与师父同名的人物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回想起与师父练剑的这八年,他却从来都没有向他们讲过自己的故事,相识这么多年,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师父。

“我就是勿杀城!”

一声霹雳有多大的震慑了,都不如一个不可能的消息传进耳朵。

“你是勿杀城,您别说笑了,屠城的勿杀城至少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人物了,那你这个勿杀城又到底是何许人?”

“我就是三百年前的勿杀城,那个将屠城沦陷,致使全城百姓惨遭屠杀的无用城主。”

勿杀城又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喝下去,眼里有一座城池轰然倒塌,他的眼神昏暗得不成样子。

“三百年前的勿杀城?你以为我真的是三岁小孩子吗?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够长活三百年而不死的?”镂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他没想竟会被一个白发老人戏弄。

“这也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让我独留于世,承受几百年的寂寞,来偿还当年我所犯下的罪过。”他的声音沧桑而悲痛,不像是在说一个戏弄人的糊话,他又喝下满满的一碗酒,继续说道。

“没想到今天我竟能与自己的后辈孙儿再次相遇,上天终还是对我不薄。”他仰天望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谁是你的孙儿,你别仗着年长就占我便宜!”镂玹说完,甩了酒碗起身就要走。

“站住!”雨绝云呵斥道。

“你爹在你二十岁及冠之礼上是否告诉过你,每一代城主的责任就是遍寻天下正义之剑,藏于城内剑室之中,以此来压制屠城黑金的再现人间。”勿杀城大声说道,理直气壮。

“你就会知道只有历代城主才会知道的训诫?”镂玹转过身来,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说自己已经活了三百年的老者,这该是天底下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因为这条训诫,就是我定下的!”

镂玹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半信半疑。更确切地说,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是他实在劝服不了自己相信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屠城黑金?难道就是舅父说起的那把带有魔性地黑金剑。雨绝云此刻的表情与镂玹无异,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飘逸的康健老人。

“坐下吧!伊儿,再去拿个碗来。”勿杀城放松自己的神态。

“您真的是三百年前的老城主勿杀城?”镂玹的青眉紧皱,眼眸中雾气丛生。

“三百年前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我在一个士兵的舍身相救中躲过了黑金致命的一剑,没有死在黑金的剑下,之后那个将军就疯魔了,而我竟也不老不死,一直活到现在。”

“那您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离开屠城呢?”

“我是屠城的罪人,全城的百姓都死了,却留下我一个人苟活,我又怎么还有脸面留在屠城接受幸存者的跪拜。”

“那您怎么又会在这里呢?”

“我离开屠城后就四处游历,一路北上,就这样过去了几百年,直到十年前我发现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楚国的龙渊、太阿、工布三剑出世,到干将、莫邪剑的出世,这一切都好像是明明只有一双手在暗中操纵着,不仅如此,就连纯钧剑也脱不了干系。”

雨绝云的眼睛里聚满了光,盯紧了师父的眼睛。

“我不明白。”镂玹道。

“问题就出现在炼铸这些剑的铁石上,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真正出处,好像本就存在,现在才被人拿出来一样。我打听过,无论是楚王、吴王、还是欧冶子,他们之所以得到此等绝世铁石,都是有一陌生人相赠,我不免怀疑,此三人根本就是同一人。”

“那他目的何在?财富?不是,名气?也不是。难道是为了找到名人铸剑?”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将铁石赠与国军,就算是铸造出宝剑也很难弄回到自己手里,这一点说不通。知道纯钧剑出世那晚,我好像明白了那人的真实意图,他是为了杀掉铸剑师,至于为什么我还不清楚。”

“师父?”绝云开始怀疑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伊儿,夺走纯钧剑的正是为师。”

那根白发的主人竟是师父!

“为什么!”绝云愤然起身,瞪大了瞳孔大声吼道,“为什么要杀了外祖父!”镂玹觉得此刻他的白发是那么的刺眼。

勿杀城许久没有说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躲开绝云的眼睛。

“人不是我杀的,那晚我感受到地颤,料想到该是纯钧出世了,于是就想看看那个送石之人会不会出现,可是我终究还是去晚了,去的时候欧冶子就已经受伤了,我不想让间尺也葬身到他的剑下,我是亲眼见识过那把魔剑的毒性的,为了救间尺,我才偷剑逃出引开了他。”

“你是为了救大哥才盗剑的,你们不是一伙的?”绝云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敢肯定他手里的剑就是黑金,那把剑就像是死神的眼睛,一旦盯上谁,谁就会在劫难逃。”

“可是,祖爷爷,你怎么就断定那人不是冲着剑来的呢?”

“因为他追了我不远就放弃了,可见他的目标并不是剑,而是欧冶子和眉间尺。”

“他杀他们是何目的,这于他没有什么好处啊?”镂玹低声言道。

勿杀城转身看着满眼仇恨的绝云说道:“伊儿,都怪师父去晚了,没能就出你外祖父。”

“这不是你的错,我还应该感谢你救了大哥。”她长舒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杀气坐下。

“既然今天我把自己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伊儿,师父还有件事情要跟你说。”绝云抬起头来,在等他的后半句,“你的父亲并没有死。”她倒吸一口气,满脸惊愕。

“那天你父亲被吴兵包围,就在他要自刎的时候,是我用太阿剑救走了他。他现在在丰城的竹寺内为僧,今天早些时候还来看过我。”

“是他?我想我应该见过。”绝云想起那个和尚似曾相识的那张脸。

“是他,他现在过的很好。”

绝云淡去了所有悲愤,满脸安慰,她望着师父的眼睛,对刚才自己的误解后悔不已。

“对不起,师父。”

“好了,有空你可以去看看他,现在他落发绝尘,并不喜被打扰,不过你想去的话,他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绝云暗暗点头,眼角愁云惨淡。

“祖爷爷,太阿宝剑怎么会在你手里?没听说楚国的至尊国宝丢失啊?”镂玹突然问道。

“镇国宝剑被盗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楚国又怎会走漏风声。”勿杀城勾起嘴角,漏出一抹得意。

“那我能否看一眼传说中的威道之剑啊?”镂玹睁大了眼睛,像是孙儿贪恋着爷爷怀中的糖果。

勿杀城笑着起身去取剑。

镂铉转过身来,“伊儿?绝云,这是你的乳名吗?你父母是谁?怎么都没见到。”

绝云望向棱角清晰,眉眼澄亮的他,淡淡回应道:“我是干将的女儿。”

镂玹恍然大悟,“欧冶子是你的外祖父,那莫邪就是你的母亲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不自觉敲着自己的木头脑袋。

勿杀城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把宝剑,置于桌上。

绝云拿起纯钧剑,虽第一次见,却感觉早已熟识。这就是外祖父与大哥耗费了十年时间才铸造出来的宝剑,仿若外祖父的灵魂就葬在这里面,她抚摸着,看见外祖父苍老的容颜。

镂玹拿过太阿宝剑,一把镇国宝剑。

“镂玹,你把太阿带回屠城吧,我就不回去,你把剑带回去我也就放心了,它一定能够镇守得住屠城,让其免于灾祸。”勿杀城的脸上有些释然。

“祖爷爷不跟我一块回去吗?”

“我终究还是老了,走几步山路就觉得浑身没劲,再说我也没脸回去,你替我带回去,也算是了却我的心愿了,再说了,我在这都住习惯了,我也还要留下继续打探黑金的消息。”

“那好吧,我一定不负重托。”

“伊儿,这把剑就给你吧,它本来就该属于山庄。”

“谢谢师父,不过我已经有绝云剑了,纯钧可以给大哥吗?”

“随你,你们几个给谁都好,这本就是你们的东西。”

勿杀城没有想到竟会在这见在自己的孙儿,谁知道已经隔了多少代,但是亲切感却丝毫不减,他夹起菜放在镂玹的碗里。

“好了,剑都给你们了,现在可以让我吃饭了吧?”

他们相视一笑,终于放下一切,安静地享用午饭。

吃完饭,镂玹又陪着祖爷爷重新摆上棋盘,雨绝云在厨房里洗刷碗筷。

整幅画面温馨而感人,最简单的幸福也不过如此,锦城笙歌也都比不过。流年若梦,人生几何?轮回兜兜转转又聚在了一起。多少年后,当他们再一次回想起今天的这个场景,是否会觉得,浮生繁芜,风雨萧瑟,真正的缘分,纵然是对饮忘川,也会在奈何桥下再次相见。

镂玹的心口一阵刺痛,不由得皱眉头。

“怎么,招架不住了?”勿杀城下棋时像个返老还童的孩子。

“才不是呢,就是刚才心口一痛而已,这一局我定再让你输给我这个孙儿。”他又重新打起精神。

勿杀城没有回应,手里揉搓着棋子。不知为何,他再一次想起三百年的那个午后。敌军破城而入,他带军迎敌,与主将正面交锋。就在对方的嗜血魔剑快要刺穿自己的心脏的时候,一个士兵愤然起身,挡在他的前面,那把剑刺穿他的心脏。勿杀城站在那名士兵的身后,亲眼看见魔剑穿透他的后背,黑血直流。

一个女子失声尖叫,勿杀城闻声而望,一个年华正美,一身素衣的女子扬尘而来。她跪倒在士兵的身边,眼泪如注,泣不成声,怀抱着自己心爱的男子,细语诀别。

倒在她的怀里,他终究还是没能带她一起回家,他想要拭去她的眼泪的手从空中垂落,眼睛闭上,再也没有睁开。她放声大哭,眼泪侵湿了他的伤口,滴进他的心里。

勿杀城疯了死地回杀过去,魔剑在他山上刺伤多处伤口,他全然不顾,即使是死,他也不许眼前的这个嗜血魔头在伤他城民一丝一毫。

不知何时,那名女子轻放下她的心上人,绝望,心如死灰。她的心,早已随他而去,尘世无可眷恋。她捡起地上的一把剑,毫无章法地朝着那魔头砍去。

勿杀城重伤倒地,眼看着那女子送死而去,想起身却全无力气。魔剑抹过她的喉咙,红色的血混着绝望的泪飞溅到勿杀城的身上,他不禁闭上眼睛,不忍心看眼前的一切死亡。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她在他含泪的眼睛里已经倒下,而敌军主将也似疯魔,挥剑乱砍,就连他的士兵也不放过。最后他又像是着了魔,舞着剑冲下了悬崖。

看到这,勿杀城安然倒地,再也没有什么顾念了,他躺在尸骨之间,等待死亡召唤他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可是等他再次睁开眼,他依然身在屠城之中,身上的伤口奇迹般的愈合,就像一场噩梦一般,梦醒了,什么都不曾存在。可是眼前的那对恋人,却并不是幻梦一场。

他将他们葬在一起,肩负着他们的生命残留在人世间。

“祖爷爷,该你了,发什么愣呢?”

勿杀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镂玹,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他的那张脸像极了当年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士兵。

“师父,厨房都收拾好了,我就回去了。”绝云从厨房里出来说道。

勿杀城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绝云,这么多年竟从未发觉,她的容貌越发长得与当年那个战场上的女子无异,他细望着,相信了轮回这件事情。

“师父?”绝云被看的有些不舒服。

“奥,那你们走吧!”勿杀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这局棋还没有下完呢,你耍赖。”镂玹坐在那儿不肯起身。

“不耍赖,留着,等你从屠城回来我们再接着下。”

“这是撵我走吗?我们才刚见面。”

“太阿剑一天不到屠城,我就一天不放心。”

“好吧,我抓紧送去就是了。”

“不用来辞行了,你这个孙儿太吵了。”勿杀城说完就往屋里走去。

“你嫌我吵,我还嫌你老呢!”镂玹气愤地站起身大吼道。

“好了,我们走吧!”绝云拿起纯钧剑。

“伊儿!”勿杀城像是又想起什么要叮嘱的,突然又走了回来。

“伊儿,镂玹孙儿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绝云不由得发愣,没有听明白师父的意思。

“师父是说,镂玹此行身负重托,我不希望太阿剑在他的手里丢失,所以师父希望你能够同他一起护送太阿剑回城。另外,一路上你们也多留意着黑金魔剑的事情,为师总感觉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与其坐在山庄里苦等,倒不如到江湖上打探一些消息。铸剑山庄再大,年轻人常年住在着不出门也是在太闷,你性格沉闷,出去走走总是好的。我这个孙儿虽吵,但也是个在紧要关头稳重的人,一路上有他给你解闷,你也不会闷的。”

“我明白了,师父。”

“还有,但凡是听到有关黑金的事情,都不要冲动,毕竟它不是一把普通的剑,那是一把毒剑,一点伤及身体,性命不保,所以,万事都要多加小心,不可与之正面冲突,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恩。”

“呀,祖爷爷,你干嘛让她一个弱女子陪我护送宝剑回城啊?我一个人足够了,我可不想一路上领着一个会走路的木桩子上路。”镂玹抱怨道。

绝云不再理他,她听师父的,正好他也想去看一眼父亲,她拜别师父径直离开。

“喂,等等我,我不认识路。”镂玹在后面大喊着,赶紧追了上去。

勿杀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灿然一笑,笑他自己,三百年之后做一回红娘。

但愿前世未尽的缘分,辗转过几个轮回之后你们能够在今世续写前缘。

尘世何解?月老知否?本是陌路相逢,有怎奈前尘旧梦,宿命敌不过情深,丝丝缕缕落入今世。浮生夙愿,红尘烟雨路,落花的季节,缘分不期而遇。青山入画,伊人入心,美如山远黛,眸若碧波潭,一面一相见,顾盼说相思。

而眼前的这盘棋局,注定又成了一盘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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