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管我,走开!走开呀!”
言叶听到卧室传来尖锐的瓷碗撞地的碎裂声,再也忍不住了,他坐起来快步走到卧室。莫英恭顺地从地上捡起一块一块碎片,面无表情,就像一尊只是手上有动作的木偶。
“莫阿姨,你出去吧,等一下再收拾。”言叶看着蹲在地上的莫英,语气稍显柔和地说。
“是,少爷。”莫英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出去了,并小声地带上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见过言叶这幅模样,心想,暴风雨终归还是来了。主人家的事,她知道自己不便多嘴,也只好轻声退下,回到楼下再重新准备了一份早餐。
“为什么不吃早餐?”言叶压抑住暴怒,还算平静地对半躺在床上的郭夕说,欲冒出火花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仿佛就要将她点燃。
郭夕侧着脸望着窗外已经剩下几片黄叶的树枝,眼睛里全是绝望,仿佛是带着泪水又仿佛本身便是一潭深水,满是忧伤。言叶见到此番模样,心生不忍,刚刚的怒火也渐渐平息。
“小夕,吃点东西好吗?你知道我很担心。”他在床沿上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那张柔嫩又略显苍白的侧脸,终于于心不忍,柔声道。
脸的主人侧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定住,眼里的冷漠、愤怒、失望、鄙夷一一显现出来,随后才冷冷地道:“你这样对我是因为你担心我?”
言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的。”
“呵呵,言叶,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她又面露鄙夷地死死盯住言叶的眼睛说道。
“什么事?”他知道她即将说的当然不会是让他赏心悦目的事,但是他还是好气的问了。
“我在想你的内心到底还能扭曲到什么程度?”
她特地将“扭曲”二字加重了音,她只想刺激他气死他,看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的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她无所谓了,要么逃跑,要么同归于尽!想到这里,她看到自己洒了一身的早餐粥和无法伸展的手脚,眼睛里全是恨,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恨。
想到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和言叶的神情,她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渐渐化成诡异扭曲的音符传进言叶的耳朵里。他仍然坐在床沿,嘴唇紧紧抿着,脸色渐渐苍白。他伸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游弋到了稍稍用力就能感觉到“突突”搏动的脖子上,他不能自控地加重了力度。
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嘶哑的呼声,她吃力地喊:“就是这样的,你杀了我吧!!!”
他的手突然松了,愣住了,杀了她?他努力地想自己在做什么,想明白了被自己吓了一跳。而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这张自己思念了无数遍的脸庞此刻因为憋闷而扭曲,在他松手那一刻大声喘气。
“怎么?你不敢了?言叶,你是个变态!我永远不可能爱你,我永远鄙视你,嘲笑你!哈哈!!!”床上的人越发放肆疯狂的吼着。
终于,他松开的手再一次钳住了她的脖子,这一刻力道大得惊人,她看到他因为愤怒和悲伤而扭曲的脸,终于满意地笑了。
她感觉到窒息和强烈地疼痛,他是真的要扭断她的脖子才能停止愤怒吗?她突然想到林俊,那样温柔如水的眼睛,此刻浮现在她面前,她终于闭上眼睛,轻轻地喊了一声:“俊……”
钳住脖子的手猛然地颤抖,下一刻已经收起所有力度,修长的手指又抚上她的脸颊,他接近疯狂地喊:“小夕小夕……”
郭夕缓缓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面露悲伤绝望,嘶哑地说:“你真的会杀了我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不要鄙视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言叶像一个丢了玩具的小孩,躬下身子用额头抵在郭夕的胸口,仿佛是在抽噎。
又用颤抖的声音说:“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
说完,他抬起头,轻轻地吻了上去,从额头到眼睛睫毛最后停在柔软的红唇上,久久地流连。她这一次没有挣扎也不能挣扎,任由他下颌的胡茬刺痛她的脸,也没有回应,她像一具没有思想的木偶,任人摆布。
他的唇和着一股咸咸的味道贴在她的唇上,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仅仅是用脸贴在她的面颊上,久久未离去。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下,此刻,她心里忽然悸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将坐在床沿的身子转向窗外,轻轻地说:“小夕,我会放你走。”
从夏天到秋天,她一直被他囚禁在这栋别墅里。平时有人守着,他大部分时间也在这里,她无处可逃,无计可施,最后想从楼上跳下。他没有办法,只能将她的手脚绑起来。这几个月,他什么都不想多想,只想将她留在身边,但这种方法始终是太过极端,他明白即使留住了人,又能留住心吗?
留不住心,留住了人又有什么意义?他想,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过自私了,从小到大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这一次让他无比的挫败。
而他的小夕也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粘着他问他要礼物的小夕了。
是的,他会放她走,即使也许会一辈子都见不到,他还是决定给她自由。
想到这里,他侧过身来,将郭夕的身子扳过来,露出被绳子紧紧绑住的一双手,手腕已经发红,他伸手解开了绳子,郭夕看着他的举动,突然愣住了,她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快,说放她就放她。她甚至还怀疑他会不会下一刻就改变主意,于是,她掀开被子,缩起被捆住的双脚,伸手迅速地解开绳子,逃也似地跑出了这栋半山的别墅。
言叶下一刻确实后悔了,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冲出了卧室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一股风一样地消失在门口。他的懊恼和沮丧至始至终都挂在脸上,以致莫英端着早餐的手也颤抖了一下,她终于露出担忧的神情,轻声地叫了一声:“少爷,小姐她……”
他以一个手势制止了莫英接下来的问题,只是叹气,然后说:“让老钟开车追上她,把她的行李送出去吧。”
然后,他又回到卧室,拿出一张银行卡、手机和一串钥匙交到莫英手里,说:“这些都让老钟给她送去。”
正在为郭夕收拾东西的莫英,接过物件,看着一脸疲惫的言叶,担忧的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言叶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书房,留个她一个疲惫修长的背影。
莫英看着这样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钟是在下山的公路边追上了郭夕的,她光着脚走在路上,非常虚弱吃力的样子。听到车子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拼命向前跑。
莫英只得大声的吼道:“小姐,我们是给你送东西的,你快停下来。”
“你们别骗我了,你们就是他的帮凶,我不会相信的!”郭夕穿着白色的睡衣,一边跑一边回头吼道。
“你们再追,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郭夕停下来,指着公路栏杆边的山坡,虽然不甚陡峭却是长满了树和荆棘,跳下去,不死也会伤得很难看。
终于莫英和老钟将车子停在了离她身后几十米的地方,老钟到后备箱将她的粉红色皮箱和她之前常用的手袋拿下来了,放在车边。
她看到这般情景,也是愣了一下,才渐渐放松警惕相信他们确实是为她送行李。莫英手上提着她的鞋子和衣物,她温声地说:“小姐,既然要离开,还是换下睡衣吧。”
她一步一步将信将疑地回到车边,拿下莫英手上的衣服和鞋子进到车里,升起车窗,将衣服换了又出来。因为一番挣扎,头发凌乱地搭在头上,莫英伸手将它们理顺,而后将自己包里的东西一一递给她。
郭夕一一接过去,手机、银行卡、钥匙,几个月前被言叶收走的东西,现在都一一返还给她了。
“他真的没打算再抓我回去了?”她疑惑地问。
莫英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轻轻地点点头。
随后,莫英又说:“小姐,你有空还是回来看看少爷吧。”想起言叶疲惫的身影,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她又何尝不知,经历了这些事,郭夕还怎么会回去,此刻的家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牢笼。又有谁离开了牢笼还愿意再回去呢?
果然,郭夕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不可能了。”说完这句话她心里其实隐隐地痛,一个曾经那么信赖的哥哥,现在变成了恶魔一般的存在。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家,还有那个曾经疼她爱她的哥哥。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多想,而改变这一切只因为她爱上了林俊,而哥哥爱上了她。
一段扭曲的爱,让她温柔至亲的哥哥变成了一个心里扭曲、霸道的恶魔。又有谁知道她心里的痛呢?
爱,不是应该甜蜜美满的吗?为何出现在她面前就变成了一种错误。
莫英站在公路边目送着老钟送走郭夕,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才缓缓的转身,走回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