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峻峰受伤以后与容志忠有过正面接触,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容志忠了,因为容静的纠缠,他的报仇计划越来越涣散,这几日,他正愁苦从何开始,可是看到容静那一日的表情,他从心底感觉到有些心疼,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对她说那些狠话,因为父母的仇恨不是那样轻易就能忘掉的。
正躺在床上愁闷的他,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来电显示让他下了一跳,居然是容志忠,而且是容志忠私人随身电话号码。
他心里带着疑惑,心想,这老狐狸如今又有何打算?
“喂,你好。”故作平静,不显山不露水。
“江峻峰,你能来一趟我家吗?”那边容志忠的声音嘶哑得有些可怕。
“我?”江峻峰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疑惑更重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江峻峰了还叫我去干什么?”
“为了我女儿总可以吧。”容志忠低沉的嗓音显得非常疲惫。
“阿静?”江峻峰觉得诧异,“她要是找我的话,为什么自己不打电话给我?”
“她给你发了短信,你回了吗?”容志忠反问。
“……”江峻峰无言以对,他确实没有回那一条短信,他也不知道如何回,他跟容静之间的沟壑就如同东非大裂谷般深长,那是建立在夹杂着亲人的血案和多少不堪的手段的基础上的,他分不清那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再也不能自己联系你了。”容志忠语声中透露出强烈的悲痛,让感觉到异样的江峻峰都怀疑电话那端的人到底是不是容志忠本人。
江峻峰沉默了半晌,说:“好吧,我马上过来。”
江峻峰驱车前往容志忠的别墅,曾经是那里的常客,所以此次他也依然轻车熟路。
天空,仍然是阴沉的,这是这个城市惯有的面孔,除了夏季,它便难得露出灿烂的笑脸,仿佛不这样便不能掩盖住整个城市里发生的悲伤。
平时耀眼的洛可可式别墅,如今被愁云惨雾笼罩着,别墅的大门延伸至花园外面的围墙都摆放着白色的花圈,被大束大束的白菊花簇拥着,释放出让人低沉的香味。
别墅里不时有穿着黑色西服和礼服的男女进进出出,大都面带悲伤,气氛压抑、安静。
江峻峰在佣人的指引下将车停了,他没有细看花圈上的名字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栋别墅里,主人只有两个,容志忠和容静,如今容志忠还活着,那么去世的只有容静了。
他万万没想到容志忠会亲自打电话让他参加容静的葬礼,更没有想到的是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容静,如今就已经躺在棺木里了。
他皱起眉头,胸口窒闷,呼吸急促,他突然想起那条短信“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也许我真的该从你的世界消失了”,原来如此。
他想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即使你死了,我也不会心疼。
如今想来,这句话竟然不是真的,因为他的心跟针刺一般疼痛,又如同有人在拉着他的心脏撕扯,要活生生的将他的心脏撕成碎片。可是,这是当初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事。
他双手空无一物,在别墅的花园里久久徘徊,调整呼吸,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进去?有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佣人恭敬的向他敬了个礼,说:“江先生,容先生请你进里屋去。”
江峻峰只得硬着头皮跟在那人身后,走进大厅的时候看到平时容静最爱的一张照片变成黑白的,被放大很多倍,放在大厅中间灵堂上,照片上容静笑得无忧无虑,如同一个天使。他的心陡然间如同被撕碎,有那么几秒都停止了跳动。
按理说,大仇人容志忠的女儿死了,他应该会觉得解恨,那可比容志忠本人死了解恨多了,可是,他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反而是被悲伤淹没得透不过气。也许,容志忠早已准备了一把刀,要当场将他捅死吧。
该面对的始终得面对,他这样想着,更何况,容静的死确实是因为自己。
佣人带他进了灵堂背后的一间小屋,光线很暗,但是看得出容志忠站在窗边的背影。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体,江峻峰吓了一跳,那个人是容志忠吗?消瘦了一大圈,疲惫不堪,如同枯死的黄瓜一般,老了很多。
“你来了。”容志忠说,“请坐。”
“你能来送她最后一程,我很感激。”容志忠的语气里没有责备。
江峻峰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诡计多端、老奸巨猾的容志忠不但不拿刀捅他,还要感谢他,难道他精神失常了?
“也许你觉得诧异,其实,我自己也非常诧异。在社会里浮沉了大半生,突然觉得自己仍然回到了原地,回到了那个从农村里出来丢了女人的穷小子。”容志忠缓缓地说,面容忧伤。
江峻峰不语。
容志忠如同跟一个老朋友聊天一般继续说:“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江峻峰惊讶不已。
“即使你改名换姓,却改不掉你的长相,你跟她太像了。”
“她?”江峻峰问道。
“你母亲,文玉清。”
江峻峰隐隐觉得即将听到的是尘封已久的老故事,有关她母亲的,他不说话,继续默默地看着容志忠半明半暗的脸。
“他是我爱了一生的女人。”
“啊?”
“她十八岁那年跟着我从北方的老家出来闯荡,她很漂亮,在我们当地是个美人,她原本是那么爱我,瞒着父母跟我出来的。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天里,她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到我家里来找我,说要跟我一起走,她的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因为我只是个穷小子,没上过大学,只能靠打工为生,她的父母断定她会跟着我吃苦,那时候我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是我爱她,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单纯的笑容,就想要保护她爱她一辈子。”容志忠一边说,一边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他不再年轻的脸上竟能看出一丝因沉浸在回忆中的美好而满足的表情。
他继续说:“我带她来到了南方,这是个温暖的城市,我们都厌倦了北方刺骨的寒冷,我们到同一个工厂里做工,每天挤在狭小的租住屋里,夜间相拥而眠,她会因为一支便宜的玫瑰而高兴整个晚上,会因为一顿便宜的晚餐而幸福……那时候的日子都是简单而快乐的。”
江峻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心里那位温良的母亲,居然是容志忠的初恋**,他想到自己父亲心里产生了一种悲愤的情绪。
“但是,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持续不到半年就被打断了,她被下厂里巡查的董事长儿子看上了,很快就被调了职位,一直调到总部,做了文员。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常常忙到半夜才回来,时而还会唉声叹气。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心里还为她被调到了轻松的岗位而高兴,但就是一次夜班下来,我就看到她晚上回来是从一辆豪华轿车里下来的,凭着男人的本能,我感觉到出事了。而那个董事长儿子就是你父亲江鹏。”
江峻峰诧异得长大了嘴,这样的故事是真的吗?
“江鹏通过物质上的绝对优势,让玉清变了心,我不怪玉清,但是我怪江鹏,我痛恨拥有整个瑞江的江鹏。就在玉清搬走的那一天,我变得一无所有,狭小的房间变得空荡荡的,而更空的是我的心,我发誓我要让整个瑞江集团付出惨重的代价,就在那一天,内心燃起了仇恨和野心,它们渐渐装满了整个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