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孝义和王诗君寻了一辆马车,带着沈无绝连夜离开了王宅。而赶车的人,是王家的老仆人忠伯。一时之间,沈孝义也不知道逃到哪里比较安全,所以他让忠伯送他们到离镇上最近能乘坐火车的县城。
虽然沈孝义已经尽量吩咐忠伯拣比较平坦的道路,但马车还是很颠簸。
王诗君看着昏迷中的沈无绝,满眼尽是忧色。
一旁的沈孝义沉默着,似在想些什么。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沈孝义问道:“忠伯,怎么了?”
没人回答,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风吹的声音。
沈孝义心中发毛,掀开车上的门帘走了出来,驾车的忠伯已经不见了。
四周黑漆漆的,沈孝义极目望去,发现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一点火星在一闪一闪的。他大着胆子下了马车,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一盏灯笼亮了起来。提着灯笼的人,正是那驾车的忠伯。他的身前坐着一个老者,手上拿着一枝烟枪,穿着一身蓑衣,头上戴着一个大斗笠,正在吧哒吧哒的抽着旱烟。
沈孝义喊了一声道:“忠伯?”
忠伯似乎听不见沈孝义说话,还是提着灯笼静静站在那里。
那老者吐了一个烟圈,缓缓道:“前面是死路,走不得了。”
沈孝义拱了拱手道:“老丈贵姓。”
那老者道:“姓武。”
沈孝义虽早已心中有数,但心脏还是不争气的跳了一下,他道:“武族的人?”
那老者又吐了一口烟,接着拿着烟枪在脚边嗑了嗑道:“我们想请先生走一趟。”那老者没有回答他,但沈孝义心中已经明白。
沈孝义道:“如果我跟你走,可否放过他们。”
那老者打量着沈孝义道:“你可知道这是有去无回。”
沈孝义道:“我知道。”
那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神色道:“不错,有胆色。我答应你。”
沈孝义叹了一口气,正待走上前去。忽然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道:“你不能去。”
沈孝义转头,就看见一张脸,一张苍白得发青的脸,沈无绝的脸,他的眼中透出炽热的感情,毕竟这个世界上能为朋友去死的人并不多。
沈孝义道:“如果我不去,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沈无绝身形一晃,似乎就要摔倒,他的身后突然多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扶住了他,他咳了两声,缓缓道:“你去了,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沈孝义道:“他已经答应过了,不会为难你们。”
沈无绝双眼盯着那老者道:“他的确是答应你了,但车顶上还有一个人没答应。”
车顶上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不错。”
沈孝义眼前一花,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那细眼长脸的男人。
沈无绝猛的咳了一声,终于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嘴边吐出一口鲜血,那一剑不但刺进了他的身体,剑气还伤了他的五脏。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道:“杀了那弃子和王家小姐,把沈先生带走。”他身后忠伯那老态龙钟的身形似乎抖了一下。
那细眉长脸的男人又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道:“小妞儿,对不住了。”
沈无绝身后那娇小的身影挡在他的身前道:“你先杀了我吧!”
那细眉长脸的男人突然一声惨叫,远远的飞了出去,重重的一下砸在那老者的脚边,口吐鲜血。
王诗君呆了一呆,想到可能是沈无绝所为。但同时她又感觉到,沈无绝的头已经无力的靠在她的肩膀上,而口中的血正一股一股顺着她的脖子流到她的背上。
那老者脸色变了,站起身来道:“没想到你还可以出手。”
这时,躺在他身边已经重伤的那细眉长眼的男人突然跳起来,一掌劈向那老者的腰间。
那老者闷哼一声,显是已经中掌,但他还是反手一掌拍向那男人的天灵盖,将他的天灵盖打得粉碎。当他刚松了一口气时,却感觉到背上一凉,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他转身看去,看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接着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孝义和王诗君看着这一切,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劈死那老者的人,正是那老态龙钟的忠伯。
忠伯走到王诗君的身边,直挺挺的跪下来道:“太老爷和老爷都待我不薄,但我也深受族人大恩。我出卖小姐,是为不忠。背叛族人,是为不义。忠义两难全。”说完,朝着王诗君嗑了一个头,就再也没有起来。
忠伯是看着王诗君长大的,王诗君也对他甚为依赖,见到如此状况,不由得双眼含泪,走上前去想去把他扶起来,才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一个是多年的照看她的忠仆,一个是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都为了救他们而付出了生命。
经过几天的休息,沈无绝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的伤虽然重,但更严重的是术的过度消耗。沈孝义去外面联络萧九娘,只有王诗君在房间里陪着沈无绝。
看着坐在他边上双手捧着下巴满脸愁云的王诗君,他笑了笑道:“难得王家大小姐也有发愁的时候。”王诗君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对襟袄裙,她原来那件衣服上已经全是沈无绝吐出来的血。
王诗君道:“我想不明白。”
沈无绝道:“想不明白什么?”
王诗君叹了口气道:“那个细眉长脸的男人为什么要救我们。还有忠伯为什么会是……”她知道有些人会为了们心中的信念、理想、而付出生命,但那些人都是些了不起的人。而那细眉长脸的男人和忠伯,不像是了不起的人物,虽然她觉得他们做的事很了不起。
沈无绝喟然道:“因为他们是武人,只能死,却不能偷生。而忠伯应是武族曾安排在你爷爷身边的人。”对那细眉长脸的男人来说,沈无绝应杀而不杀,这算是恩。而对忠伯来说,是忠义不能两全。因为他们是武人,有着武人的尊严,王诗君并不是武人,所以她不明白。
王诗君当然知道她的爷爷曾官至内阁学士,身边有武族的人也能理解,看着沈无绝道:“这就是你们武族之人的骄傲?”
这几天的时间,沈无绝已经把关于武族的还有萧九娘的事大都讲给王诗君听了,正如萧九娘所说,武族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放过他们,所以没有隐瞒的必要。
沈无绝沉着脸道:“我不是武族的人。”但他却是个武人,他也有他作为武人的骄傲。
王诗君眼珠转了转,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个武江寒怎么败的?”
沈无绝道:“无论谁看见自己的剑已经刺进对手的心脏时,难免都会有些大意的。”
王诗君惊道:“你是故意让他刺你的?你这简直是在赌命。”
沈无绝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在赌命,但当时我只想到这个办法。”
王诗君道:“那你用什么把他打跑的?”
沈无绝道:“那时候我的手上正好有一颗小石头。”
王诗君的眼睛亮了,喜孜孜的道:“我丢给你的那颗小石头?”
沈无绝点了点头笑道:“所以,我的命算是你救的。”接着叹了一口气道:“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可怕的对手,也希望以后莫要再遇到。”想起武江寒那柄剑,心有余悸。
王诗君道:“是啊!他要是再刺快一点,你不是死定了?”
沈无绝坐起来,奇怪的看着她道:“你觉得他很慢?”
王诗君摇头晃脑的道:“是很慢啊!一点一点的慢慢刺过去,然后突然人就不见了。”沈无绝怔住,似在想些什么。
王诗君又道:“奇怪的是,虽然我觉得很慢,但那时候我一点都动不了。”转头又盯着沈无绝道:“为什么?”
沈无绝忽然笑道:“没有为什么。”
王诗君道:“什么意思?”
沈无绝盯着她道:“你很想在那种时候能动?”
王诗君叹了一口气道:“那当然了,那个时候我要是能动,就不会让他刺伤你了。”
沈无绝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柔,柔声道:“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
王诗君脸似乎红了起来道:“你不明白?”
沈无绝怎么会不明白。他突然握住王诗君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但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目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缓缓的放开了王诗君的手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在那种时候能动的方法,但是……”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王诗君幽怨的看着他道:“但是什么?”
沈无绝叹了一口气道:“这事迟些再说吧!”
王诗君看着他,突然抓起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