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逃离的,只记得当时听到楼上传来轻蔑与侮辱的笑声,而后回过神时,她已经在房间里锁上门冲进浴室了。
通过浴室的镜子,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全身被热水泼得湿答答的,洁白的头巾沾染上黑色,顺着头发滴落的透明水滴也同样带着些许墨般的色彩。
原本乌黑的秀发显得有些怪异,被热水烫过之后,有一部分的黑色脱落,呈现出底下的另一种颜色。
——如月光般漂亮的银白。
这就是她从不跟别人一同泡澡的原因,也是除耳朵听力外的另一个秘密。
“可恶,那些女人!”菲雅咬牙切齿,脱下被水泼湿的衣服,解开头发。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没去看那几个人是谁,不过能肯定——叶连娜就在其中。
她尖锐的嗓音和话语实在太过刺耳,要她不去注意都难!
“气死我了,我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她又没去招惹大少爷,叶连娜干嘛老找她麻烦啊!
希望别被人注意到她的发色,要是被发现的话,她离开这栋宅邸之前绝对要将那群女人统统狠揍一顿!
菲雅想握拳,不料手刚抬起立刻引来伤口的疼痛。虽然涂抹的药里有止痛的药粉,但动作太大还是会牵扯到痛觉神经,她只好赶紧放下手臂。
擦干头发,她接着取出染发用的盒子,将里头的膏状物均匀涂抹到头发上。由于这里没有吹风机,她只能等待头发自然风干。将半湿的头发夹起用毛巾裹住,菲雅才用水壶里的温水将沾到染膏的脖子、后背和手臂尽可能擦拭干净。
小心地穿上衣服,她才走出浴室。
假如有人发现她这个秘密,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立刻跑去将叶连娜狠狠揍到她爹娘都认不出为止!
菲雅暗暗下定决心,半认命地闭上眼睛设想之后可能发生的场景。
幸运的是,那些人见她压低头巾匆匆逃离,以为她被欺负得想找地方哭泣遂得意不已,没人注意到她神色怪异的原因。
菲雅这才安心下来,对叶连娜的愤恨亦消了一大半。
反正她没去招惹大少爷,工作跟随侍女仆也很少有交集,以后只要随时随地提高警惕就行了。她不喜欢斗争,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再好不过。
如果可以,她压根就不想斗争,能够平平静静过日子对她而言便已经满足。
——然而,麻烦却接踵而至。
今天阿格丝被伊泽派遣过来帮菲雅换药,当她将药物涂抹到菲雅肩膀上时,菲雅一下子叫喊出声。
“呀啊啊啊!”
阿格丝吓得手一抖,将药膏掉在地上,“怎、怎么了?”
菲雅咬紧牙,伤口处渗入骨髓的辛辣与腐蚀般强烈的刺痛让她连话都说不出,声音全部化成呻吟,好不容易才从牙缝硬挤出一个字。
“痛……”
“痛?”阿格丝疑惑地看向手里的药膏,发现上面多了些许白色与红色的粉末,她仔细观察后惊叫道:“这、这个是辣椒粉跟盐!”
什么!
菲雅脸色异常惨白,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阿格丝急忙找出干净的毛巾沾湿后捂住肩膀上的伤口,即使如此,疼痛的感觉还是没有丝毫减少。
阿格丝见她依旧痛苦,忙回头从药箱里翻找出止痛的药片,拿到她嘴边说:“这个药可以止痛,你快吃吧!”
菲雅点头,将药片吞下肚子,又喝了口阿格丝递给的白开水。
不晓得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没过一会头部便开始感觉昏昏沉沉。
“有好点吗?”阿格丝关心地询问。
她摇摇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点,意识却止不住飘远。
“菲雅?”
“我……好困。”
“你困了?要不今天也休息一天好了,我去玛尔法那边帮你请假。”
“谢谢……”
“不客气,好好休息吧。”
细心帮陷入睡眠的菲雅盖上被子,阿格丝收拾完药品后离开了房间。回首望了房间一眼,阿格丝神色微妙地抿紧双唇。
经过一楼走廊时,正好遇见四个工作已久的家务女仆。
“阿格丝,你又被叫来帮那女人吗?”
“那家伙现在在干嘛?”
“昨天我看她垂着脑袋跑回房间,八成是受不了想辞职了,对吧?”
“明明只是个新人,以为替尼亚少爷挨一刀就能一步登天,实在太天真了!”
“她现在是不是害怕得不敢出来啦?”
面对女仆们叽叽喳喳的话语,阿格丝只是轻轻地笑着,最后摇摇头说:“她没哭哦。而且,她并不打算辞职,现在刚上完药正在睡觉。”
“居然还在睡觉!”
“实在太放肆了!”
“她今天难道还不打算工作吗!明明地位跟我们一样,为什么我们劳累得要命,她却可以住那么豪华的房间,还能光明正大地偷懒啊!”
“气死我了,我们比她还要早来,凭什么就没那么好的待遇!”
“哼,还不就是她肩膀上的那一刀!”
“只不过一刀而已,又不是刺在心脏,根本死不了人,真是小题大做!”
“没错,今天早上我偷听到伊泽少爷说,想把她升为随侍女仆呢!”
闻言,阿格丝的笑容有些僵硬,眸中隐约闪现着一丝阴暗。面容依旧娇弱,微笑依旧温和,只是双拳不自觉握紧。
“没办法,谁让我们没那么好的机遇。”
“这算什么机遇,一定是那女人耍了什么花招!”
“对,否则少爷不可能会对她那么好!”
“我们去找叶连娜想想办法吧。”其中一个提议道,同伙们皆一致点头赞同,她又回头望着阿格丝,充满同情地说,“可怜的阿格丝,还必须当那等级比你低下的女人的仆人,唉!”
阿格丝苦涩地笑着,忧郁的面容着实令人心生不忍。“没办法啊,我只是个……小小的女侍而已,不管哪里都比不上菲雅……”
“谁说的,阿格丝明显比那女人好太多了!”
“就是,那女人肯定城府很深,很会耍阴谋。”
“叶连娜说她刚来不久,玛尔法就想把她升为女侍,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才换成了玛莎。”
“我们会让叶连娜帮忙整整那女人的,绝对不会让她再得逞!”
“阿格丝也一起去嘛,叶连娜现在跟大少爷很近,她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去忙。”
她小声拒绝,朝离开的女仆们挥挥手,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才随之消散。望着摆设在一旁的白色小花,她神情冰冷地用手使劲捏揉撕烂,直到花瓣残破不堪才罢手。
“随侍女仆?别开玩笑了!”她愤怒地低吼,不知想起什么事,又恨恨地咬紧下唇。
许久,平静地呼吸一口气,她才又恢复原先的怯弱表情。
斜倚着拐角的墙壁,暗中打量这不为人知的一幕,伊泽饶有趣味地深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