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是废弃已久的仓库,平时根本不需要用到,工作量本身就很大的家务女仆便只有偶尔过来清扫一下蛛网和垃圾。打开通往地下的老旧阶梯,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刺得鼻子格外难受。
叶连娜相当尽职,将尼亚关进仓库后顺带在门上上了一把坚硬的锁。虽说仓库的橡木门残破不堪,但凭一个小孩子的力气还是很难撬开紧锁的门,完成任务后,叶连娜提起油灯快步离去。
一旦少了宅邸暖炉的温度和油灯提供的光源,尼亚即刻陷入冰冷深沉的黑暗当中。呼出口热气挫挫双手企图得到一丝暖意,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摸索着,时不时被堆叠在角落的废物绊倒一下。
“呼,没想到少了灯光居然这么暗!”
他循着记忆中的手感和方向,白净的手臂顾不得墙上脏兮兮的蛛网,认真而仔细地寻找。忽然,他的精神全部集中到一块些微凹进的泥砖身上,在砖块四周检查好一会,他得意地笑了。
“找到了!”
怎么看都很普通平常的墙,在他双手齐齐用力使劲按压下某块砖之后,却像变戏法似的一左一右神奇地敞开。明明废弃了数十年,这扇隐藏的门开启却仍旧没有发出太过尖利的噪音,尼亚对这机关十分熟悉,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将年仅九岁的孩子独自扔进地下室,让他徘徊在黑暗里,一想到这里菲雅便无法坐视不管,等她回过神,已经躲过人群站在地下室的入口了。有洛萨的命令在,她只能悄悄爬下楼梯,本想听听看尼亚有没有哭泣或不安的情绪,谁料她却听到弹簧齿轮摩擦运转的声音。
菲雅大吃一惊,这栋宅邸的地下室难道还隐藏着机关?是谁开启的?尼亚怎么样了?
她匆忙赶往仓库,途中顺带将油灯的光亮灭掉,手指一捻,将自己耳朵里边厚厚的棉花团掏出。顿时,世界变得嘈杂起来,玛尔法和科蒂亚谈论大少爷生日宴会的声音、玛莎还在抽泣的声音、家务女仆们边吃晚餐边热烈讨论的声音……众多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令她一时间感到眩晕。
她打降生在这世上开始便遗传到父亲过人的听力,可以听见距离遥远的细小声响,经过训练她还能从诸多吵闹的杂音当中准确定位到目标的位置——当然,这是她家族的重大机密。父亲自小便告诫过自己,唯有这件事绝对不许告诉任何人!
正因为这项特殊技能的存在,两年前她才能平安捡回一条命。
平时菲雅必须在两只耳朵里塞进厚厚的棉花,才能将听力降低到一般程度,虽说耳朵依旧比普通人灵敏不少,却不会造成多余的麻烦。为了防止让人发觉到这点,头发必须盘起时候她总会故意让鬓发盖住半只耳朵。
仔细留意着仓库里的动静,菲雅发现居然只有尼亚一个人的声音,她赶到仓库时,尼亚早已经不在里边了!出现在墙壁上的门,一到时间便开始缓慢细声地阖上,菲雅想也没想便将仓库的门锁连同橡木门本身一并踹掉,提起裙摆闪进石门内侧。
这个地下远没有她想的简单,不仅仅只有一条通道而已!没一会就出现一条或几条岔路,岔路之后又是岔路,有往高处有低处,犹如树干的枝桠纵横交错、分布杂乱却又感觉十分规律。一想到每条道路的尽头不知通往何方,菲雅顿觉得心里发毛,用油灯的光亮照亮周围的黑暗,她边循着尼亚的脚步声和位置寻找出路。
即使没有任何光源在手,尼亚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这地下的迷宫地图似乎早已烂熟于心,如此弯来弯去走了一阵,他猛地奔向一处隐藏在角落里的梯子。
“到了!”
小小的他动作敏捷地攀爬上梯子,而后消失在地下迷宫当中。
尼亚消失的地点,是条死胡同,仅靠油灯微弱的光芒很难找到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梯子。若不是菲雅十分确定尼亚由这里离开而上前探索的话,她都无法发现!
梯子是金属制,牢牢嵌在壁面上,十分坚固。梯子顶端的地面死活撬不开,摸索许久,菲雅才按到机关,顺着自动敞开的出口爬出地面,她赫然发现这里竟然是诺比兹亚家的马厩!通道的出入口便隐藏在堆放草料的地方!
“原来如此,这条路原来是通往这里的啊……”
她爬出正感叹着,一回头正好撞见折回来的尼亚,他看到菲雅站在秘密通道边,惊愕万分。
“你……”
“怎么了?”
“还问我!”他指着菲雅,有些焦急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我跟着少爷过来的呀。”
听到菲雅的回答,尼亚更加惊讶了!
“跟着我……这么说你看到了?”
“呃,差不多……”菲雅打起马虎眼,她可没看到,只是听到而已,“真没想到宅邸地下居然还有这种通道,若让玛尔法夫人她们知道了不晓得会有何感想呢?”
听她若有似无的呢喃,尼亚的脸倏地认真起来,严肃地命令道:“你这家伙,不许将这里的事说出去,听见没有!”
“咦,为什么?”
菲雅问,倘若家里的地下多了个四通八达的迷宫,是会让人感觉到不安的啊!
“不许就不许,这是命令!”尼亚低吼道,转过身子不晓得该继续前进还是后退,“说到底,你为什么会跟在我后面啊?”
菲雅莞尔笑道,“我担心少爷啊。”
“担心?”
“嗯,少爷还没吃晚餐对吧。”接着,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被油纸包裹的甜面包,笑着递给了他。
尼亚先是一愣,无意识接过面包后,似是纳闷地问:“你……没听到洛萨的命令吗?”
“有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违抗命令?”
“因为少爷没吃晚餐。”菲雅左右环视着四周,倾听附近的声响,边回答说,“少爷现在正在长身体,必须好好吃饭才行,不然对发育不好的。”
他无言地低头凝视着手里的面包,好半晌才开口:“多管闲事的鸡婆!”
菲雅不悦地嘟起嘴,见尼亚脸上忽然浮现出微微的笑意,并非真的责骂她后,就放弃反驳的念头。
跟在他身边一同前往马车夫所在的小屋,她还是疑惑地问:“少爷,你怎么会知道地下室有那种机关啊?”
而且还相当熟悉。
“洛萨那家伙老把我关在家里,平时无聊闲逛发现的。对了,记住,绝对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
“这是命令,听到没有!”
“是是。”我会看情况而定的。
菲雅小声补充了一句。
尼亚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抵抗不了甜面包的诱惑,装作不在乎地有一口没一口咬着,直到他吃完,菲雅才恶作剧地笑起来。
“少爷,您真是毫无防备呀。”
“什么意思?”
“您忘了自己怎么恶整玛莎了吗,居然还敢吃我给的甜面包?”
见菲雅不怀好意的笑容,尼亚表情顿时僵硬,一脸的惊恐和愤怒交加。
“你——”
“你现在的心情如何呢?”她耸耸肩,认真地说,“感觉很恶心、很害怕对吧,其实我是开玩笑的,那个只是普通的面包而已。不过,玛莎当时就是这样的心情哦,所以请你将心比心以后别再乱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好吗?”
“啰嗦,谁让那个女人那么碍眼!”
“玛莎吗?”
“正是!”
刚想问为什么,马车夫拉伯便因听到吵闹声急忙赶过来,尼亚一见到他就命令道:“我要出门,给我备马!”
“这……”拉伯对他们莫名其妙的出现感到惊愕,听到小少爷的命令则为难地皱眉。
“这什么这,好歹我也是诺比兹亚的少爷,你若不听我的话就把你辞了!”
“可是,大少爷命令过,不许让您出门的。”拉伯说,根本不怕尼亚的威胁。
现在的尼亚根本没有权利辞退佣人,得罪他总比得罪大少爷来得安全。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尼亚邪恶地笑了起来,“是吗,那你是想被我视为目标喽?很好,以后我会有事没事跑来折腾你一下,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吃饭喝水都要小心点哦。”
他的表情令拉伯肩膀一抖,仿佛想起什么耻辱的回忆般表情僵硬。尼亚满意地转身装作要离去,拉伯见状急忙唤住他。
“少爷,请等等,我这就去备马!”
“这样才对嘛,放心,我到镇上逛一逛就回来。只要你把我载到镇上,我保证不会轻易对你下手!”
“但愿如此。”
拉伯离开时无奈的低语只有菲雅听得见,她不禁苦笑,转头问:“少爷,你对拉伯做过什么吗?”
“只是在他喝的水里下过泻药而已——两人份的。”
“你还真是恶劣啊。”
“哼,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