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齐澈高亢的声音将众人的视线从烟火礼炮中吸引回来。
堂中央，风千疏和宫翔舞双手交握，齐齐面向大门外，跪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复有转身，朝堂上四老跪下行叩拜之礼。
淑嫆的眼中闪过欣慰的泪花，风祀言见状无言的握了握她的手。姬丞相那张百年严谨的脸上微微流露出一抹别样的感情，一纵即逝，快得叫人难以捕捉。衾翎自始至终目光都仅仅的所在宫翔舞身上，响亮吵闹的喜乐掩盖了她嘴里轻轻溢出的叹息声。
“夫妻交拜！”
风千疏和宫翔舞面对面站立，两两相望，深情不语。那透过一切隔阂距离而交汇的两颗心，彼此都懂。无须任何言语来修饰雕琢。
轻轻一拜，从此举案齐眉两不弃。再拜，从此天高海阔双比翼。三拜，从此白头偕老死同穴。
双手互握，他们各自向前迈近一步，在这喧嚣的喜悦之中，静静的凝视着对方。几秒，便已将各自的心声清晰的传递到对方心底。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礼成——”齐澈这一声叫得格外响亮。与之相形相衬的，是随着他话落同一时间所爆出的雷动般的掌声。
这一路走来，他们今日终于能够喜结连理了。
一对新人在在座宾席们铺天盖地的鼓掌中完成了新婚之礼。风千疏猛一回头，突然看到门口都是围观的百姓，他们堵在王府大门的门槛上，几乎都快把脑袋给挤破了。
嘴角擒笑，他一把打横拦腰抱起不明所以的宫翔舞，抬脚就往大门外跨步走去。
见他此举，宾客们虽感莫名，不过却不约而同的齐齐往两边退开。门口的百姓们一看新郎抱着新娘往他们大步走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是也自动自发的朝后退，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一时间门里门外的众人都静了下来，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风千疏抱着宫翔舞在靖王府大门前的玉阶上停下脚步。只见他表情深不可测的环顾四周一圈，在众人屏息以待之时，“豁”的一下将怀里的宫翔舞捧到头顶举起来，面向万民高声宣道：“玄葵第一女军师——今日开始，她是本王的靖王妃！”
百姓们“轰——”的一声沸腾起来，婚礼的气氛在这一刻推向了顶点。人群中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高声呼道：“斗神！靖王妃智斗熵煌战神，除去我们十余年的心腹大患，当之无愧是我玄葵国的斗神！
宫翔舞被吓了一跳，视线眺向出声的地方，看到的居然是未愍、未稚二人。疑惑的望着他们，她不解他们此举何故。
突然间，礼炮再次轰然作响，百姓们的欢呼声平地而起，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震得宫翔舞的两耳嗡嗡作响。
“斗神——”
“斗神！斗神！”
“玄葵国斗神……”
顷刻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吼声响彻天际。不止是门口的那群百姓，还有王府内那些不远千里赶来一睹芳容的芝麻绿豆小官员们，一起振臂高呼着她的名。连带的，京师这些和宫翔舞打过几次照面，看到过她那几次令人咋舌的出场官员们，也开始跟着起哄，皆朝她“斗神”、“斗神”这么喊叫。
“这是姬云上给你的贺礼呢！”风千疏略带酸意的问道，“你跟他会不会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哪有啊！”宫翔舞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脑子转了几圈，她忽然会意过来。
姬云上知她一直不想输给男人，不喜被世人以性别划分能力的高低。虽然她已经因夏安城一战一跃成名，却因是个女儿身，风吟决无法赐予她适合的封号。
靖王妃，听着挺响亮，充其量不过只是靖王爷的正妃而已。说到底也是别人的妻子，不同的只是她的丈夫是个王爷而已，依然摆脱不了附属品的身份。
姬云上这是在借百姓的悠悠之口，煽动群众让她在万民心目中树立一个光辉的形象，以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的形象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这份厚礼，用心之深，她记下了。
宫翔舞心头当即一股暖流滑过。现代提倡计划生育，他们这一代很多人都是独生子女。堂表亲的关系更是疏远。她从未想过能在这里体会到手足之情。被姬云上这样对待，她真的觉得很感动。
“怎么？几声吼叫就让你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风千疏见她脸上神色变了几变，心中已是不悦，最后竟还见她眼眶浅有湿意，更觉五味杂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不是。”宫翔舞摇摇头，吸吸鼻子抬起头看着他道，“家里就我一个孩子，现在突然有个哥哥，觉得好幸福！”
“你——”风千疏为止气结，可偏偏她眼里溢满了真诚，坦坦荡荡没有分毫儿女之情，切切实实是将姬云上看作自己的亲哥哥那样喜欢着。
心里堵得慌，却又找不到宣泄口发作，最后只能冷哼一声，将视线移往别处，“哥哥有什么稀奇？你有了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所以，有没有哥哥都一样！不准你心里想着别人，知不知道？”
他用霸道中带点命令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宫翔舞抬起头奇怪的望了他一眼。虽然觉得他此举委实有点神经质，但却深深的感受到了他对她独占得几近圈养的炽爱。心底里其实是为着这份爱喜滋滋的。
不管他发什么疯，都是为了她呢！今后，这个有点小气的醋坛子，就只会被她一个人抱着。举国上下那么多窥视他的女人，也只能用嫉羡的的目光看着她而已。就算身上被她们瞪出两个窟窿，风千疏还是她相公，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相公。
风千疏看着她脸上一会儿一个表情，奇怪的咕哝了一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有点傻吼吼的？莫不是生病发烧烧坏脑子了不成？”
“你才傻吼吼的！”宫翔舞噘着嘴反驳了一句。傻得连她哥哥的飞醋都要乱吃一通。
他们这么长时间对话至此，风千疏居然都没有把宫翔舞放下来。刚才将她举过头顶，百姓们欢呼过后，他便又将双臂收回，依旧维持先前那个抱她在怀的姿势。
软玉温香抱满怀，大家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别人眼里看着他们俩就是一浓情蜜意的小两口。靖王爷爱妻心切，抱了这么久也不嫌累。他手不酸，他们这些围观的外人看着可要羞红了脸儿。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口里喊的不再是“斗神”，而是“送入洞房”。
风千疏眉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笑意。的确，刚才他们夫妻交拜，礼成。现下是该到送入洞房的时候了。
宫翔舞两颊顿生红霞，虽然她面垂金流苏，可还是怯怯的低下头，不敢再看风千疏一眼。
总觉得他今天的眼神会烧人。
“好！”风千疏居然也跟着他们一起凑热闹，紧了紧怀里的翔舞，他对亢奋中的众人高声吼道，“如子所愿，现在就洞房！”
“哈哈哈哈……”比之方才更响亮的笑声瞬间爆发出来，响彻云霄，直达天际。
在众人的簇拥声中，靖王和斗神的这场喜事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靖王府和丞相府这朝中两大势力也终于得到联姻。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心情与今日这普天同庆的繁盛场面成鲜明落差的大有人在。远的不说，这不，城楼顶上就有两个。
“没想到陛下你也会在今天这种日子，一个人到这儿来借酒浇愁。”就着壶嘴，仰头将酒壶中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他笑得洒脱。口里叫着“陛下”，口吻却没有一点居于臣下的恭敬之意，反而是饶有兴致的挑眉问道，“不过我很奇怪，陛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舞的？莫非你们在那次卞飞之战，我班师回朝之前就认识？”
风吟决斜睨了他一眼，对于他的没大没小他从不较。笑着摇摇头，他只是眺望着靖王府的方向，轻轻的道：“一切都是注定的。”
“啊哈！什么时候我们威严沉稳的一代明君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姬云上打趣的道，“风千疏和小舞成亲，对你的打击真有这么大？”
风吟决看都懒得朝他看一眼，带着酒气蹦出一句：“你还不是一样？五十步笑百步！”
姬云上难得一见的沉默了。
风吟决见他半天没有反驳，侧过头一看，居然发现一向笑得阳光灿烂的姬云上，眉眼之间不知不觉平添了几缕浅伤。
他，其实心里也很不好受吧……
“嗯……我不是那个意思。”风吟决斟酌良久，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听得姬云上“扑哧”一笑。
“喂！我说，”他突然伸出长臂一把搭上风吟决的肩膀，将他的脸带到自个儿跟前，神秘兮兮的问，“陛下，你该不会是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人吧？你刚才那个样子，看着还真有点黄毛小子的生涩感耶！”
“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吟决将他的手臂绕过脖子一把甩了回去，往另一边挪了几步，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生涩，好隐晦的名词。
“哈哈哈哈……”姬云上见此仰天大笑，捧着肚子就往身后的瓦片上躺了下去，断断续续的道，“不行了！不行了！陛下你要笑死我吗？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做出这样的动作！要是我笑出内伤，能不能准我告病不出战？”
风吟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思绪最后停在他那句“一把年纪的人”之上。
算一算，他的确是老了。至少他的心已经开始苍老。当年他才只有十四岁，可如今，他已经有二十四岁了。
后位一直为她虚设着，可他忽然感觉自己不像之前那么有把握了。他已经无法确定她是否会如约回来了。可如果她不来，那他这些年来苟延残喘，行尸走肉般一个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想什么呢？别想了！”姬云上仿佛察觉了他突起的感伤，一把拽过他一起倒在屋顶的瓦片上。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心情得到暂时的洗涤，不觉喃喃吟了句，“天高凭鸟飞，海阔任翱翔。”
风吟决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说梦话一般，用极微的声音问道：“你……真能放下吗？”
姬云上闻言，原本已经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看着面前忽而飞过的几小队大雁，云淡风轻的笑道：“不必放下。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管你的双手多有力道，也拿不起别人的所有物。因为这本就不是属于你的。兜兜转转，辗转经年，总有一天她始终会离开你的掌握，回到她原来的地方。”
“那如果她从一开始本就是属于我的呢？！”风吟决兀的睁开眼睛，提高嗓门叫道。
“什么？”姬云上似乎还没有从他转瞬的变化中反应过来，有些意外的看着神情显得过于激动的风吟决。
风吟决被他迷茫的眼神一望，表情突然缓和下来。低眉敛目沉思半晌，最后微微吐出三个字：“没什么……”复又再度躺下。
姬云上以手为枕仰望苍穹，慢慢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仿佛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这样睡着，没有睁开过一样。
再度躺回瓦上的风吟决，却是再也没了睡意和醉意。大大的睁着双眼盯着天际不知名的某一处，心中百感交集。
你明明说过你会回来的。你明明说过……十年之后你会回来的。可是你人虽然已经回来了，却已嫁作他人妇！
究竟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我再在一起，还是，这就是你原本设想的结局？你说要回来，却没说过要回来与我再续前缘……
会是我弄错了吗？这些年来的坚持，以及所有支撑我活下来的信念……会全部都错了吗？
姬凰舞……
那个姬凰舞到底是不是你？
媸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