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天傍晚,老胡在读报堂上再次大发脾气,气冲斗牛。自然又是因为纪律的问题,不过这次的问题确实很严重。
开学还没几天,23班的德育量化分已经扣的差不多了。男女生宿舍争相扣分,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是因为地没扫干净就是晚寝时候有人说话;不是午休期间有人窃窃私语就是预备时候有人打闹;还有上课时候有人说笑等等;不少学生自由散漫,纪律观念几乎为零,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至于早操更是问题百出,批评不断。校园公示栏上面23班的扣分情况总是写得满满的,甚至向上“侵占”22班的地盘,向下“攻略”24班的主场,有时候竟然画箭头指到了黑板角上。不过24班的情况也差不多,总是“攻占”人家25班的空间。
令老胡气愤的是,写得满满的扣分记录,总是被人偷偷抹去一些。有时候政教处主任刚转身离去,上面的记录就悄悄消失几条。但毕竟纸包不住火,最终还是东窗事发了。得知真相后的老胡差点把肺气炸了,面对如此胆大妄为的学生,如何不气?
最让老胡头疼的还是梁茗晟。一天之内竟然扣了六十分!早上偷偷上网回来被政教处发现扣了二十分,中午被逮住玩手机还是二十分,晚上听Mp3被没收后又是二十分。按照规定,一个学生的德育量化分低于六十分就要被劝退,但梁茗晟的家长都在附近县里的教育局工作,况且他舅舅还是本县一所中学的校长,毕竟都是教育界的同行,不看僧面看佛面,政教处也只是跟老胡打了声招呼,并没有要劝退的意思。
老胡听到消息后怒不可遏,坚持要求他退学,至少也得滚出23班。后来梁茗晟的家长匆忙赶了过来,甚至他的舅舅陪同学校领导也赶了过来。老胡虽然心意已决,但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最终还是不得不就范,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但要他回家反省一周。
梁茗晟在临近的几个县城已经被多所学校劝退,现在来到此处还是面临着被劝退的威胁,即使他不痛改前非,至少也会有所悔改吧!但那是人家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学习,薛松从来都是充耳不闻,漠不关心,因此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殊不知今后就由不得他不在意了。
开学不到一周的时间,23班便陆陆续续转来了二十多名学生。原定六十多人的班级一下子人满为患。薛松后面又多了两排半的同学。老胡正好趁此机会给校领导大倒苦水,班里面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如果再转来学生恐怕要坐到教室外面去了。领导们这时倒也通情达理,明确表示此类事情绝不会再次发生,23班以后绝不会再调进一个学生。即使这样,23班也是全校学生最多的班级,当然,一百多人的复习班除外。
自从老胡在读报堂上发了一通脾气后,23班的纪律明显好了许多。虽然没能够杀一儆百,但也确实镇住了这帮土匪。毕竟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有梁茗晟这样鲜明的例子,谁还敢轻易胡作非为呢?
周五上午的前两节是语文阅读课,作为科代表的薛松自然分外忙碌,等他安排好同学们的座位后,竟然发现没有自己的位子了,还好老段让他去办公室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教室门口。老校区的阅览室十分简陋,是由一个大教室改造而成的,要安排这个庞大的班级不免有些捉襟见肘。而且这里面的图书资源也少的可怜,除了几本大部头的名著外,全是各种阅览杂志。等到大家取完书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薛松发现可怜巴巴的杂志也已所剩无几,只好随便拿两本将就着看吧!
不知什么时候林筇筠悄悄摸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薛松的肩膀,说道:“嘿,书呆子,我忘带摘抄本啦,可不可以把你嘞这本借我用一下啊?”
“哦,好吧!”在大庭广众之下,薛松十分难为情,不愿多费口舌,于是赶紧打发她走人。
可下课的时候,薛松发现自己的摘抄本后面多了一首诗,肥大的脸庞一下子红到了耳根,那娟秀的字迹分明是林筇筠的,顿觉心猿不定,意马四驰。只见本子上面写道: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文人最喜欢多情,尽管很多时候都是自作多情。薛松只算是半个文人,便已误落情网中,一发而不可收拾。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殊不知,这首诗只是林筇筠在一本《读者》杂志上随手摘录下来的,不过接下来的两节课却不能不让薛松胡思乱想了。
后两节都是数学课,在小黑讲得唾沫横飞的时候,林筇筠悄悄别过头递给薛松一张小纸条,上面写道:
爱君笔底有烟霞,
自拔金钗付酒家。
修到人间才子妇,
不辞清瘦似梅花。
薛松心头一阵狂喜,再也无心听课了。心想这张船山被誉为“大清朝两百年来蜀中诗人之冠”,虽然他的长相跟自己一样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可林佩环看中的全是他的才气,即使像梅花那样清瘦孤苦也要嫁给他这样的才子。林筇筠居然把他跟张问陶相提并论,叫他如何不欣喜?于是薛松便把张问陶的和诗写了上去:
梅妻许我癖烟霞,
仿佛孤山处士家。
画意诗情两清绝,
夜窗同梦笔生花。
写完后,薛松正欲递还过去,忽然觉得不过瘾,于是便突发奇想,重新整合道:
为求笔底有烟霞,
同到孤山处士家。
若非画眉情意笃,
如何同梦笔生花。
文学往往是萌生爱情的温床。最初只是好感,两人互相仰慕,相互赏识,最终惺惺相惜,以致于形影不离。耳鬓厮磨久了,便容易暗生情愫。因文学而倾心的一般都是最真挚的感情,因为她没有大学的功利,尚且具备小学的纯真。
薛松一直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就是他跟林筇筠认识并没有多久,为何爱情会来的如此之快?后来才知道,早在高一时候,林筇筠就经常听到几个非常要好的同学提到薛松的“光辉事迹”,而且她也非常欣赏薛松孤傲的个性,更重要的是,两人同为一高文学社的文友,虽然素未谋面,而且双方用的都是笔名,但是以文会友,心领神会而已,自然无须多言。只是薛松始终不明白林筇筠是如何知道那个笔名就是他本人的。如今两人竟然分到同一个班级,岂不是天作之合?
既然是天公作美,何乐而不为呢?可薛松瞻前顾后的性格让他显得畏首畏尾,当前最要紧的是好好学习,不可因此而分心。还是父亲说得好,都已经高三了,可不能再浪荡了,有些事情还是彼此心照不宣为好!可他却忘记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至理名言。
下午政治课的时候,老胡给大家打了一剂预防针,因为这天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同学们便可以回家了。按照一高的惯例,新学期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可以回家一次。
老胡无非再次强调了他在第一次班会上的讲话,尤其是该放家里的东西放家里,该带过来的东西别忘了带过来。最后还用了所有老师交代学生“注意路途安全”的关怀,可同学们始终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与其活下来忍受老胡的虐待,还不如直接让车撞死算了,这样还可以给家里节省一笔安葬费。可是谁也没有这吃螃蟹的勇气,毕竟生命诚可贵,而且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出人头地的幻想。
那天下午的最后一节是历史课,历史老师倒也挺通情达理,知道学生们归心似箭,上课之前就交代说只要认真听课半个小时就行,然后剩下的时间交给学生们自己打理,赢得下面欢声一片,陈老师因此也获得了同学们的交口称赞。
即使有约在先,那节课还是讲得并不那么理想,同学们紧盯着的不是黑板而是黑板上方的钟表,竖起耳朵倾听的不是讲课而是嘀嗒嘀嗒的钟表声。上课不到一半时间便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声,那是有人在收拾东西。这一声响仿佛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最终扰得整个班级都心神不宁,历史老师只好提前结束了讲课,任由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等待的滋味是最不好受的,眼看着秒针蜗牛似的许久才动弹一下,同学们的心都焦了。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性急如火的薛松却不能像其他人那样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不禁心急如焚,仿佛无数只蚂蚁在心头轻轻啮噬着,令他痛不欲生。第一次后悔不该掌管教室的钥匙,可是此刻抱怨也无济于事,只能徒增烦恼。终于到等同学们都走完了,他赶紧锁上教室门快步向宿舍奔去。
杨鸿新此刻早已坐着他们村专门接送学生的面包车回家了,而石宙也被他爸爸开车接走了。
薛松回到宿舍时室友们都已经走光了,他无暇多想,只是匆匆扫视一眼窗户,检查了一下背包,便快速锁上宿舍门飞奔下楼。背包是他提前一晚就整理好的,为了不耽误归家时间,他可谓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怎奈计划赶不上变化,最终他还是落后了。
出了学校,薛松便向车站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