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余里外的单阳城内,城墙上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他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俯瞰着这座城,脸上平静无波,似乎融入了这片夜色之中。
这个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墨家巨子翟许,他的眉头拧在一起。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古怪吗?”不知静静地站了多久,翟许忽然回头问了一句。
“你是说庄原?”有一个人仿佛从夜色中跨出来一般,与翟许并肩而立,说道:“十年后的今天,卖药的出世了,那只鬼也重现踪迹,恐怕我们有热闹看了。”
翟许不置可否,反问一句:“师弟,难道在你的眼里天下事就真的只有好玩和不好玩两个评判标准吗?”
“世人与我有何干系,我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唤醒那些愚蠢的民众,让他们就这样平静地死去不好?”那个被称作“师弟”的男人蛮不在乎地说。
“可是诚王和皇帝的手都已经伸了过来,道门那些牛鼻子也蠢蠢欲动,已经让庄原下了山,佛门的比丘和尚已经在前来单阳城的路上。”翟许淡淡地说出了这些话,然后话音一转,问:“难道你这次回来就仅仅是为了看一场热闹?”
“我是游侠,严格来说已经不算是墨家的人了,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对你放心不下,一旦确定你不会死,或者已经死去,我就走。”这个“师弟”冷冷地说道。
“你还是那个臭脾气。”翟许叹了一口气,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什么怎么看待?”“师弟”反问。
“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翟许补充一句。
“我走,或者死!”“师弟”的回答依旧毫无感情,也没有将这个事情的客观结果放在心上,只有对他产生影响的结果才叫结果,那就是:如果他能活下来,他就会走,如果他没能走成,那就战死在这里。
翟许叹了口气,他这个师弟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从十年前便开始率性而为,仗着一柄薄剑游走天下,用一个“剑魔田胜”的名号愣生生地将大好一个墨家分成两家,田胜是他的名字,但有些人喜欢称他为“剑魔天生”。
气氛显得有些沉重,初秋的风吹过来,带着一阵微凉。
“不过那个小娃娃倒是挺有意思!”田胜说道。
“吴越?”翟许惊异地问了一声,旋即平静下来,说道:“破五境到底是什么样的境界,居然连一个天生的痴傻治好,这种修为骇人听闻!”
“也未必就是医圣治好的。世事造化离奇,有你我,包括师傅都想不到的事情。”田胜说着话音一转:“我说他有趣,是因为他好像没有什么规矩,这才是问道五境之上的气魄。”
“也对,当年的医圣便亲手处理了三万荒原的战士。”翟许感慨道:“我对少主的表现十分期待!”
“我打赌此战过后,吴越便会成为卖药的行者,行走天下。”田胜肯定地说。
翟许不以为然:“医圣已经去了荒原极北,老城主的病情失去了最后的治愈可能。少主只能继承下爵位,造福三阳的百姓。”
“万一单阳城就此沦陷呢?”田胜泼了一盆冷水,“况且就算胜了,谁说吴越就一定会留在这里?大好的锦绣山河,就这般矗立着,等吴越的眼界再高一点,他肯定会很想挣脱开这个缰绳,一旦他想挣脱,你恐怕拦不住。”
“你不了解少主。”翟许叹了一口气。
“不,是你不了解这个吴越。”翟许的话音未落便遭到了田胜的反驳:“在渭河畔,他一个筑基初期挥手杀了百余位战士,这潜力你能估量?与此相比,他的心性更让我意外,连我都有些看不透了。”
翟许听了皱起了眉头,他这个师弟培养了两个徒弟,十七岁便都已成为祭炼了本命物的大修行者,即便如此,田胜都不曾有过半句夸奖,可现在他一连说了两句吴越的好,可见他真的很认可吴越,也正因此,吴越在翟许的心里所占的位置便在悄然改变着。
翟许忽然说道:“师弟,倘若我战死了,请你务必保护少主活下去,这是我们墨家的承诺。”他沉默了片刻说道:“然后,墨家是继续治世行天志之道,或者追求那咫尺天下的无上剑法,这一切都看你的意思。”
他是在交代后事了,万一死去,墨家将有他的师弟田胜带领下去。
“不,师兄,虽然我欣赏他,但他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况且我已经说过了,第一,我死,第二,我走。”田胜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他心里,人不应该负担任何责任,可事实上,翟许追求天志,以天下为己任,与他完全相反。
就算潇洒如田胜,也依旧无法与他师兄撇开关系。
两人静静地看着夜色中的单阳城,仿若再此融进了夜色里。
此时的吴越当然不知道有两个人因为他产生了一场辩论,他盘膝坐在一张大大的蒲团上,身前翻开着一本书,上面画着一个****的人体,人体上面标明了众多穴位。穴位图两侧写了一大段一大段的话,密密麻麻。
这本书便是《生死问难》,可以说是医家到目前为止的最高学术及修行著作,其中以药理为基础阐释天道,以人与天地万物的各项机能剖析对比所引申出来各项大道。
大道万千,条条通向五境,可此刻吴越看来,只要有一条道通了,其他万千道一样豁然开朗。然后毕竟修行事处处谨慎,五境对于吴越太过遥远,他只是希望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达到明鬼境,清扫掉更多前路上的阴霾。
药童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炉鼎,在吴越身前十余丈的地方进行着不同的炼制。一根银针绕着丹炉上下飞舞,他两只眼睛紧张地盯着炉鼎,脑门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淌到了地上。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大厅中央,他身上被着一个有些破烂的药箱,正是卢成。卢成抬眼看看吴越和药童二人,转身又消失于房内,站到了外面德福的身前。
德福见到鬼魅般出现的卢成,惊讶地叫道:“神医,你回来了,我这就通报少主!”
尽管卢成拦下了德福,但那声高却已经将吴越和药童从入神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二人急忙跑出来。
吴越看到心下大定,而药童则依偎到卢成的身边招来一阵怒责:“都十五了,还这样粘着大人,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师兄,你这次出去干什么了?怎么一声不吭到现在才回来?”吴越惊异地问。
“我发现了吞天教的老窝了,可那教主比是十年前厉害,我还是杀不了他。”卢成说道。
这次卢成消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按照他的性格,这吞天教与他肯定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吴越很好奇,便准备问问,但卢成已经进了那座宏伟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