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指间流过，大殿的气氛，始终是沉闷的，祭台上的流光变换交错着绚丽的色彩，照应在静坐养神的长老们脸上，呈现出浮凸的轮廓。
就这样不知静坐了多久，终于感觉到外面异样的气息。
大殿内打坐休息的众人俱是睁开闭合的双眼，以自己所在的角度望向厚重的金缕虎头巨门。
外面没有风声，没有脚步的响动，唯有一抹高大的身影像是轻渺的羽毛，缓缓靠近，携着至高无上的霸气以及风霜的冷意。
像是拥有与生俱来的磁力，那抹身影踏入大门的瞬间便吸引了殿内众人的眼球。向来自视甚高的世家长老们无不被其气质所感染，纷纷长跪于地，恭敬地齐呼，“家主。”
大步踏进殿堂，像是早就料到银月家族神秘莫测的长老们已经齐聚在大殿内，银月如漠俊朗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淡淡地扫视了众人一眼，直接在祭台正中的位置坐下，吩咐，“都坐下吧。”
或许是身份使然，银月如漠说话的声音极为淡漠，沉稳如同居高临下的王者。
殿中众人领命，纷纷落座，就连代表大长老返回的少女也是乖顺地坐了下来，不敢直视银月如漠的眼。
银月如漠向来果决从容，不喜欢拖泥带水，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想来大家都收到巫奇大人的亲笔信了吧？”
“正是如此。”六位长老齐声回答，望着家主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然而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众位长老的眼神，银月如漠随意地坐在祭台正中，拢了拢华贵的灰色狐裘，简略地道：“说说你们的看法。”
“这·····”即便是术法界的知名人士，但是对于难以揣摩的家国之事，六位长老也只能相互对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银月如漠则是望着众人，眼神平静无波，却也灌注着莫大的压力，众长老不自在地互望了半响，最后还是三长老清了清嗓子，极为镇定地道：“巫奇欲谋君位，属大逆不道之辈，如今却书信于我们，其意明显是要将银月家族收至麾下，祖宗家业，切不可拱手相让。”
三长老一语道破众长老的心事，众长老纷纷点头，眼神雪亮地望着家主。
在几束目光的注视下，银月如漠依旧平淡无波，“既然收到信函，那么大家应该知道羽族余孽深入望川之南了吧？”
众长老不解其意，只听银月如漠道：“如果真是这样，以望川目前的形式，我想，没有巫奇，水族天下必将覆亡。”
一说到水族天下必将覆亡，六位长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像是恍惚间明白了家主的意思，不由面面相觑，“家主的意思是，羽族真的要执行那个计划了么？”
“不是要，而是已经在执行了。”银月如漠的视线落在六位长老身上，“他们的复国军团一旦出动，估计会踏平整个北陌。”
“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变得这么强大？就连北陌的欧阳家族也抵抗不了吗？”三长老的脸庞上满是这不可置信的表情，其余几名长老连忙随声符合。
“是啊，欧阳家族镇守北陌数百年，就算这些年实力不如往昔，也不可能那般脆弱。”
好歹欧阳家族也是四大术法世家之一，七百年基业，即便再怎样地摔落，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被摧毁。
然而银月如漠却是摇了摇头，“欧阳家族多年的基业，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注定着消亡了，不知众位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欧阳家族发生的那件事情？”
“家主指的可是二十年前欧阳家族大公子被逐出家族之事？”三长老皱了皱眉，“那个时候，一些实力非凡的术法师为了保住大公子，几乎全部以背叛家族的罪名驱赶了。”
“不错”银月如漠道：“虽然整件事情的缘由，我们这些外人说不清楚，不过大家应该知道，嫡长子欧阳逸的实力，是欧阳昭岚永远都比不来的。”
似乎从家主的话中找到的关键，六名长老纷纷面露沉思。
“二十年前，十八岁的欧阳逸步入御魔高阶的行列，然而这样出众的奇才却意图弑父，最终被消去一身术法，逐出家族，至今下落不明。”见众人已经明白过来，银月如漠眯缝着眼睛，缓缓陷入回忆，他淡淡地说着，就像是一切都如他亲眼所见一般，“而就在那一年，家主欧阳雷离奇死亡，家主之位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欧阳昭岚手里，大家也知道，他的术法天赋非常愚钝，至今也还停留在御魔低阶的阶段，若非欧阳家族家大业大，怕是早就支撑不住了。”
“那么，按家主的意思，就是要先与巫奇形成统一战线，对抗外敌？”这时，性格孤僻的二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嘶哑难听。斜飞入鬓的白色眉毛轻轻皱起，脸上有不赞同的意味。他盯着银月如漠，眼神雪亮而锋利。
银月如漠回望着他，平淡地道：“没错。”
二长老冷笑一声，毫不退让，“不知道另外三大家族可有收到信函？或者他们现在也是要和意图抢夺我们家园的人携手保卫家园？如果真是这样，丞相大人那边是否要交待一下？”
“二长老。”没有想到二长老竟然顶撞家主，众长老大惊，连忙出声提醒。而银月如漠只是摆摆手，表示无妨，他道：“要知道，国之将亡，堪于内忧，内失和，外患危矣。七百年来，羽族对水族的怨恨，怕不仅仅只是被活埋在南泽的三十万同胞吧？
“现在还不是内斗的时候，如是有一天羽族复兴，将置水族百姓于何地？而关于各大家族，应该都很明确自己所在的阵营。至少我们银月家族，目前是要与本族的同胞站在一起，只要他能拯救望川帝国，拯救羽族人民。至于晚情，想必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还要清楚这一点。”
听家主娓娓道来，众长老无不点头称是，脸上对巫奇的忌惮与不安也消除了许多。二长老哼哼一声，即便脸色十分难看，却也不再反驳。
七百年前，羽族人的帝国灭亡，水族人的第一位帝王为了建立崭新的次序，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措施——重铸货币，统一文字，焚毁一切羽族旧制度，甚至不惜大开杀戒，将羽族人屠戮殆尽，而其中最大的一次屠杀，发生在极南一带的深泽，由铁骑军合力打开淤滩，将三十万羽族百姓生生推入其中，全数活埋。
虽然说的是七百年前的事情，在坐众人都没有亲身经历，但是那种场面想想也知道是怎样的血腥而绝望。那个时候，羽族五大门阀为保皇室最后的血脉，丢下所有百姓不顾，带领一支军队拼尽性命地突出重围，奔向了了无人烟的北荒冰原。
而七百年后，两个民族结下了刻骨的仇恨，如今只怕是用成千上万望川子民的血也冲淡不了。
如此想来，绝对不能让羽族的复国计划顺利完成。
在沉重的气氛下，竟是二长老开口问道：“不知巫奇大人有什么样的打算？”
银月如漠一字一句地道：“巫奇，他只说了一句话······有时候，只有杀戮才能有效地终止更多的杀戮。”
“以杀止杀。”三长老深深呼吸一口，叹息，“平静了七百年的帝国啊，终是要乱离再起了么？”
银月如漠疲惫地笑了笑，“关于信上提到的，羽族已经深入南陌的事情，最好不要透露出去，三长老你平时负责带领族中弟子外出历练，这次，就以历练之名，带领部分精锐弟子，秘密铲除羽族余孽。”
三长老起身领命，“这件事情就交由老夫吧。”
“嗯”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银月如漠继续道：“这次回来，没想到遇到异兽现世，初步看来，是头红色瞳孔的高阶异兽，最好不要被外人夺了去。所以各位既然回来了，七天后就一起过去吧。”
“是，家主。”众长老回答。
点了点头，没有理会众长老，银月如漠将视线落在一直沉默的荀儿身上。
像是悠闲的旁观者，黄衣的荀儿静坐在本该属于大长老的位置上，怀中抱着刻满花纹的古朴铜镜，一脸平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大殿上的一袭谈话。
“他竟然还留在东陌？云阎昙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怕是根本就不存在。或者，他真的想死在东陌？”
这次，家主向来平淡的语气里，竟然有些讥讽。
少女猛然抬起头来，望着银月如漠，眼中闪动着泪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罢了。”望着荀儿无辜的表情，银月如漠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朝门外走去，“那种东西能找到固然是好，如果找不到还是尽早回来得好。既然大家都回来了，两天后开设宴席，宴请圣德城所有术法世家。”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叫人传出消息，说我与众长老**，只是为了捕捉异兽，绝对不要透露丝毫羽族余孽的事情。”
毕竟是一家之主，银月如漠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家族的阵营。而长老们的办事效率也颇高，在血瞳觉醒的第二天早晨，就传出银月家族家主以及长老**，意欲捕捉异兽的消息，这使得很多本来有信心捕捉到临暮苍翱的术法们心中凉了半截。
本是以实力为尊的时代，第二大术法世家要的东西，谁人敢抢？况且还有三个世家大族还没有表态。
术法师们沉浸在喜悦与担忧中，没有人注意到，银月家族内院中，一支由精锐术法师组成的部队，已经带领着数十头追踪兽，悄然出动，开始清理潜入望川的羽族余孽。
或者说，没有人注意到祥和的平静之下，阴谋与杀伐的毒酒已经渐渐酝酿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