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琳这一睡就是一下午,其间杨红英来过了许多次,确认是退烧了才放心下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柳依琳怔怔地看着周围,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一片明亮的中午,而此刻四下一片漆黑,分不清是夜晚还是清晨。她揉了揉眼睛,本想叫李凡可转念一想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吵醒别人就不好了,于是起身下床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可没走几步抗议的肚子就叽里咕噜一通乱叫。
柳依琳“委屈你了,咱现在就去觅食。”
透过门缝多少可以看到些许光亮,她小心翼翼俯身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并无任何响动,只有自己均匀而缓慢的呼吸。
应该是没人吧,心里这样想着她推开了门,灯光虽不算刺眼可对于柳依琳来说也是一阵不舒服。
杨红英“醒了,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柳依琳定了定心神,见是杨红英微笑着道“没事了,妈。”
杨红英“那就好,饿了吧,刚刚给你煮了红枣粥现在还热呢。”
柳依琳“还真是有点饿,现在几点了?”
杨红英“睡迷糊了,现在晚上6点半。别傻站着了,快坐下,我去给你盛粥。”
柳依琳“还好,我还以为睡到明天了。”
杨红英把盛好的粥放在柳依琳面前时,映着粥表面微弱的光线反射柳依琳才意识到自己头发乱哄哄的,神似柳絮因风起,赶忙整理起了仪容,在婆婆面前这般模样还真是有些尴尬。
杨红英也没说什么而是来到柳依琳身后,解下自己头上的束发绳给柳依琳整理头发“这头发保护得真好,没烫过也没染过吧。”
柳依琳“妈,我自己来吧。”
杨红英“还是我来吧,家里没有女孩,好不容易才能给人绑一回头发。”
柳依琳侧头看着杨红英,两人对望一眼,面上都是幸福的笑容,似这般温馨的场景一个好久都未曾体验,一个只怕是此生仅有的几次,翻滚的热流在周身不断泛滥。
柳依琳“嗯,本来是想染的结果让李凡阻止了。”
杨红英“这种事不能听他的,虽然染烫对头发有些伤害,可年轻就这一次得把全部的美丽都绽放出来,才不枉青春一场。等他回来我好好说说他,太不像话了。”
柳依琳“也没有啦,平时他都听我话的就是有些时候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杨红英“他呀,从小就被他爸身体力行地教育,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毛病,以后有什么事,妈给你撑腰。”
柳依琳“嗯,谢谢妈。”
女孩子都有这样的经历,再乱的头发只要到了妈妈的手里也会很快变得简约、大方、得体,如魔术师一般,瞬时找回自信与美丽。
杨红英一边坐回原位,一边笑吟吟地说“好了,以后记得吃饭要把头发扎一下否则会有头发掉进去的。”
柳依琳“嗯,对了,李凡不在吗?”
杨红英“他的发小叫他打扑克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咱的饭还指着他呢。”
柳依琳“怎么还没吃饭吗?”
杨红英“你爷爷和爸爸下午回来的时候都喝个烂醉,你还昏睡着,哪有心情吃饭?”
柳依琳“妈,你不会在这守了我一下午吧?”
杨红英“病人可不得看着,也没有一下午,小凡下午才走的。”
柳依琳“妈,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了,谢谢。”
杨红英“一家人还客气,在我眼里你就和闺女一样。”
柳依琳郑重地点点头“嗯。”
杨红英“赶紧喝吧,一会儿该凉了,待会儿咱就有好吃的了。”
柳依琳喝了几口,问道“妈,李凡怎么从来都没和说过发小啊,他小时候都喜欢干什么呀?”
杨红英“他呀,是怕你知道了他以前的糗事,他们这一帮小孩从小就继承了我们这的传统,爱打扑克,小学的时候因为上课玩牌被老师抓过好几次呢。”
柳依琳捂着嘴,掩饰不住的笑容“我们如此有原则的李凡同志还有这样的故事,真是太好笑了,不过,我怎么从没见过他玩牌?”
杨红英“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这边都是些特有的牌种到了外地就不会了,再说还有人数的规定不是那么好凑。”
柳依琳“以前的时候,我也看过我爷爷玩牌,可是看不懂。”
杨红英“是挺考验脑筋的,还得会些勾心斗角,所以咱这才特别流行,一到夏天胡同口都是挤满了人排队等着。”
柳依琳“越说我越想学了,李凡打得怎么样?”
杨红英“我也没见过,但从小学开始应该挺不错吧,精力全用在了这上面所以小学的时候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
柳依琳“我还以为他一直都很优秀呢,原来还有这种时候,不过他的童年一定很有意思吧。”
杨红英“是啊,他倒是有意思了,上山下河,没少给我们找麻烦,气得他爸都想抽他。”
柳依琳“爸是教书育人的老师,自己的儿子没管好当然很生气了。”
杨红英“是啊,我当时也是着急,就怕他以后荒废了学业,给家里丢人事小,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可就不好了。不过自打把他送去了市里的初中以后他就跟开了窍一样,我这才放心了。”
柳依琳“其实我还挺羡慕他的,能有这么一段快乐的时光,不像我一点自由都没有,从小就学这学那。”
杨红英“这也怪不得谁,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比别人强,知道自己以前活的样子才不能让你们重蹈覆辙,所以不管你们理不理解,多学一点总没有坏处。”
柳依琳“嗯,妈你说的好有哲理啊。”
杨红英笑吟吟地说“什么哲理不哲理,走的路多了还能没有点经验,这些话小凡早就听厌了,还嫌我唠叨呢。”
柳依琳“那是他不识货,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
杨红英“这粥合不合胃口?”
柳依琳“嗯,挺好喝的。”
杨红英点点头,从一旁拿起还未纳完的鞋垫,一针一线认真缝了起来。
饿了还哪管什么淑女的形象,柳依琳三两下便喝完了整碗粥,抬头一阵满足之际看见杨红英手中的东西,不禁心生好奇“妈,您这是干什么呢?”
杨红英“纳鞋垫,这自己做的鞋垫防臭防汗可舒服了。”
柳依琳“哇,您简直是全能,什么都会。”
杨红英“这有什么,是你们这一代的人生活好了不愿意去学这些东西,像我们那时候,洗衣,做饭,织毛衣,纳鞋垫这些都得会。”
柳依琳“哦,那这是社会在进步还是退步呢?”
杨红英“这还真不好说,现在都是大规模生产,生活很方便,但也因为这样人反而什么都不会了,谁知道是真的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来看看着图案,喜欢吗?”
柳依琳“是喜鹊吧,好精致啊,不会是给我吧?”
杨红英“当然是给你的,你和小凡也算是结婚了,按习俗是得给你们做红枕头,红被子,但你们走之前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就一人一双鞋垫表示一下。”
柳依琳“谢谢妈,不过,这能垫高跟鞋吗?”
杨红英“高跟鞋,别太细的应该可以吧,”想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我这脚穿不了高跟鞋,你试试吧。”
柳依琳“妈,你好惨啊。”
两个人忽然笑了起来,眼里无限的柔波。与其他人家酒席宴请,嬉笑喧闹不同这屋子里充满了宁静,祥和,婆媳二人独处一室竟无丝毫别扭,反倒是一见如故,心心相印当真是奇哉怪也。
杨红英“对了依琳,听说你老家是市里的,明天是初二有没有亲戚要走动,正好小凡陪着你。”
柳依琳“有是有,可我都不怎么熟,好多年都没见了突然去应该挺尴尬的。”
杨红英“这样啊,也好,亲戚多是非就多。”
亲身经历了上午的事情,柳依琳才深深感觉这句话的意味深长,之前还不信,但人心隔肚皮,即便亲族之间亦是如此。
天色已然深沉,一直担心着柳依琳的李凡也只好抱歉地早早离开,没有一起吃饭。现代人的生活还真是不一样了,从前过年时哪还有饭店会开张,但现在呢,不知是时代进步了还是人懒了,各个餐馆灯火通明而且火爆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交钱预定都满足不了。走在路上他一直在想晚上带什么饭回去,柳依琳最喜欢吃鱼可现在他最认可的那一家专门做鱼的店没有开门,去饭店人家肯定不给做,就在踌躇之际终于看见了曙光,他本以为没有营业的炒鸡店竟然开着门,这是他最喜欢吃的。可幸福总不会那么容易到来,小小的店面中几乎再也站不下人,足足两个小时,他才等到了这久违的食物。
李凡拎着依旧发烫的饭菜走进屋里,看到柳依琳已经睡醒正和妈妈说话,心里的愧疚减了大半。
李凡“同志们,你们的外卖来了,三斤鸡两张粉皮。”
杨红英“这都几点了,买个炒鸡还得一晚上啊!”
李凡知道这是嫌他回来晚了“哎哟,妈你是不知道我排多长的队,等了两个小时才买到,现在是又累又饿,你就饶了我吧。”
杨红英“行吧,快给我,依琳都等半天了。”
李凡凑到柳依琳身边,轻声道“怎么样,没事了吧?”
柳依琳“本来也没多大的事情,”忽然伸手贴在了李凡的脸上,心中不是滋味“你的脸好凉啊,家里又不是没饭干嘛要再出去买?”
李凡“本来想买鱼的,可是人家关门了,味道也很不错。”
柳依琳“你呀,就是让人不放心。”
李凡“你可别误会,主要是我想吃,顺便考虑一下你。”
柳依琳“嗯,知道了,切。”
李凡“就爱看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柳依琳“你真坏。”本来还想多数几句,可鼻中的嗅觉感受器忽然被什么刺激了一下,神经兴奋不断冲击着脑皮层的嗅觉中枢,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好香啊。”几在侧身看到杨红英的同时,柳依琳脱口而出。
李凡“那是当然,这方圆十几公里我可就认这一家,绝对错不了。”
把桌上收拾停当的杨红英也忍不住笑道“他呀,从小不知道哪来的嗅觉,只要是口味好再偏的地方也能找的到。”
柳依琳“我说你做饭怎么比我好吃,原来有基础啊。”
李凡“我怎么听着不太对啊,什么叫比你好吃,难道你做的很好吃吗?”
柳依琳“什么意思,难道不能吃吗?”
李凡“也就只是能吃的水平了。”
杨红英“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嫌这嫌那,依琳平时工作忙,哪能和你一样,闲人一个。”
李凡“妈呀,你也不能这样说你你儿子吧。”
杨红英“怎么不能,我向的是理不是人,依琳啊,你平时都是自己在家做饭吗?”
柳依琳摇摇头“一般都在外面吃,周末有时自己做。”
杨红英“这怎么行啊,外面的饭先不说好不好吃,卫生条件可不怎么样,长期吃肯定会有问题。真是苦了你们,妈妈现在也去不了那么远,帮不上你们的忙。”
柳依琳“妈,看您说的,我都去正规的地方吃没什么事的。”
杨红英“再怎么也赶不上家里的饭,等有时间妈一定去照顾你。”
李凡“妈您就甭操心了,不是还有我吗,定期都会去给她改善伙食的。”
柳依琳“是啊,您就不用伤脑筋了,等李凡毕业就好了。”
杨红英“行,吃饭吧。”
三人不再言语,各自有着不同的心事。过了一会儿,门突然开了几乎就在同时传来了奶奶埋怨的声音。李凡刚想起身去看看情况,奶奶就扶着爷爷进了屋。
李凡“爷爷,您醒了,怎么上楼来了?”
爷爷“没事,爷爷没喝多,我跟你说这次你可给爷爷长脸了。。。”
这种情况李凡并不陌生,大概是爷爷喝醉了睡到一半起来上厕所,结果闹起了酒疯,不过还好爷爷闹酒疯既不伤人也不撒泼就是喜欢找李凡说个不停,要是李凡不在就指不定谁倒霉了。
奶奶“行了,别吵吵了,小凡赶紧把你爷爷扶到你屋去。”
爷爷“小凡你做得好,比你爸爸强,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可羡慕我了,这孙媳妇我满意,太满意了。”
“好,好,满意。。。”李凡无奈地点点头,赶快把爷爷弄到了里屋。这一家人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不陌生,可柳依琳着实有点不知所措,急忙凑到杨红英的身边问道“妈,爷爷没事吧?”
杨红英“能有什么事情,每年一到这时候准喝多,谁劝都没用。”
客厅中只剩下老中青三位妇女,一个满脸怒容,一个面带担忧,另一个懵懵懂懂。
奶奶“这老头平时黑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喝了点酒就挡不住在外面胡说八道,真丢人。”
杨红英“这倒还好,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大家也就不在意了,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还喝这么多酒,万一出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奶奶“谁说不是,今天下午要不是拉他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真是气人,他那两个兄弟哪个有好心眼,不都盼着咱出点事,他倒好一点不拘束。”
杨红英“妈,你也别生气了,估计爸也是太开心了。小凡刚买回来的鸡,您还吃点吗?”
发泄完心中的怒气奶奶也就好多了,毕竟是老两口哪能真的生气,心里还是挂念着。
奶奶“气都气饱了,我去给你爸泡杯茶去。”
看着奶奶离开的身影,又回想起她生气的样子杨红英禁不住笑了出来,对仍处于半真空状态的柳依琳道“你奶奶就是这样,脾气急说来就来,不过却是刀子嘴豆腐心。”
柳依琳“那岂不是很辛苦吗?”
杨红英“性格就是这样,谈不上辛苦,他们俩从年轻吵到现在,日子反倒是越过越踏实,这夫妻之间的事情吵吵闹闹说出来就全解决了,最怕的就是闷在心里不说。”
柳依琳虽然不小了,可现在才算是结婚了,这些道理自然是懵懵懂懂。想起李凡扶爷爷进屋也有一段时间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便担心地问了一句“妈,李凡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杨红英笑着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爷爷要是喝醉了酒,什么都不会做就是拉着李凡说半天才算完。”
说话间,李凡从屋里走了出来。
杨红英“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李凡“谁说好了,我就是出来给爷爷端杯水,你们先吃吧。”突然想起转身道“记得给我留个鸡爪。”
柳依琳和杨红英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