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凡学校的不远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店面，以卖面为主又兼可以为顾客炒几样小菜，花式虽然不多但却是美味可口，不失为绝佳的下酒好菜。店主是一个中年男子，脚虽说有些跛但行动却也是麻利干练，加之为人忠厚，价格公正，所以深受附近居民的喜爱。
饭点大概从五点开始，一波接一波的顾客充分证明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句古语。忙活了将近三个小时，他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歇歇脚。此时，除了在角落孤单自酌，面色潮红，已然微醺的男子之外，最后一波客人也已经要准备结账归家。
客甲“结账吧，张斌。”
店主“一共五十二，都是老顾客，收您五十就行。”
客甲“不怪我说，你这样得少挣多少钱啊？”
店主笑着道“不碍事的，我这虽是小本经营，但也不能怠慢了老主顾，只要你们以后常来就行。”
客乙“这你放心，就咱这片没人争得过你。”
客甲“就是啊，晚上要是不来碗板面还挺想的。那我们可就走了，你也歇一会儿。”
张斌目送着两人离开，心底一阵阵的幸福感，接着收拾完碗筷就向厨房走去，临进厨房时又不禁多看了一眼那个心事重重，满脸忧郁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凡。他这些举止放在别人眼里定然会认为是在买醉，可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在整理心绪，整理感情，面上虽然潮红可他却清醒得很，他心里还是有底线的否则回去没法交代，最近因为出了些事情他们是禁止饮酒的。他的心里很是难过，想起这么多天没有联系依琳，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其实他心里能不知道吗，有哪一个盼着丈夫归家的妻子会过得好呢。历经这段生死离别后，李凡才真正明白陪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对于柳依琳，他实在是亏欠得太多了，心底那份离开部队的冲动更加强大，他真的不想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再为他受苦，流泪。可他始终说服不了心中的另一个我，那个忠诚，感恩的自己，站在命运的门前，他手中握有钥匙却迟迟不愿，也不敢去开门。
李凡低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酒瓶，真希望有神明的存在。
“叹什么气啊，有烦心事吗？”店主坐在李凡的对面，平静地说道“你是第一次来吧？”
李凡面无表情，不耐烦地说“是，以前听同学说过，确实不错。”
店主“自己一个人喝多没意思，要我陪你喝一杯吗？”
李凡“不用，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醉了。”
店主“我还以为你已经醉了，看起来还挺清醒，不妨对我说说看，你的事，说不定能给你些帮助。”
李凡抬头看着店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淡淡地说“没什么事。”
店主“信不过我吗？想想七八年前，有一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曾向我吐露心事，可那时的我已误入歧途所以就把我错误的人生观，价值观传递给了他，我本来引以为豪，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我后悔不已怕就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毁了一个年轻人的未来，可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比我想的坚强的多。”
两人互相凝视着，没有言语，脑中各自浮现着昔日的画面，不曾想一晃这么多年后还能再遇故人，然后他们俩都笑了，没有丝毫隐藏或掩饰。
李凡“果真是你，真是意想不到。”
店主“我又何尝不是，你应该不想再见到我吧。”
李凡苦笑着摇摇头“只是想不到两次见你，两次都是在我人生最落魄的时候。”
店主“何必自寻烦恼，其实我的心里也是很矛盾，很尴尬，但是现在的我面对你决不会伪装，因为我再也没有能隐藏的事了，所以不畏惧，只有抱歉。”
李凡“想不到这么多年你的理论水平又有提高，听起来比以前有道理多了。”
店主“既然犯过错，总是要反省自己的。”
李凡点点头“真心悔改，什么时候都不晚，你也算是现实版的‘浪子回头’了，所以不用对我感到抱歉。”
店主“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李凡笑着道“怎么说的像是情人见面一样。”他环顾屋内四周，小小店铺干干净净，谁又知道这其中饱含了多少往事和辛酸。“先说说你吧，我的故事一言难尽，一定是很不容易吧，还有你的腿是怎么弄的？”
店主“你还记得我有一个女友吗？”李凡点点头，没有打断他“后来我装乞丐的事情被她知道了，说要和我分手，我当然不同意于是我们就在马路上吵了几句，接着她就跑了我真的很在乎那段感情，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想乞求她的原谅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好，所以我不顾一切追了上去，也是因为太心急就出了车祸，从那时这条腿就这样了。”
李凡“所以终究还是没能挽回，也幸亏你没有挽回。”
店主“是啊，没必要，也不值得。”
李凡“后来呢，有没有合适的？”
店主“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那么明显，那么幼稚，即便是再拜金的女人也不可能接受这副模样的男人。自那之后我便终日消沉，这个社会连健康，有学识的人都难有所成就，何况我还伤了一条腿。”
李凡轻轻叹了一声，陈年的往事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他深知世道艰辛，弱肉强食，否则当初也不会就这样放弃，抛下所有独自躲藏起来。
店主继续说道“其实，我还得感谢你，自那之后我才真正明白，父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无论世人怎么冷眼相待，他们始终不会抛弃你；无论经历怎样的凄风苦雨，他们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要是没有我妈，恐怕现在的我不是这样，在不在人间也还是问题。”
李凡“对不起，让你提及伤心事了。”
店主“没关系，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终于找到一个能说的人。”
李凡“刚才帮忙的那位阿姨就是你妈吧。”
店主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李凡“有句话还是得提醒你，阿姨年纪大了，你这又忙，不能让她太累了。”
店主“我知道，我也正在招人呢。”
李凡“那就好，看着你这样我真的替你高兴，都有点羡慕你了。”
店主“羡慕，别开我玩笑了。你过得应该不错吧，该听听你的故事了。”
李凡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说实在的，你的话当时我还真信了，我也像你当时那般过了一段时间，现在想想真不是滋味。”
店主“是不好受。”
李凡“咱俩还挺像的，都是因为女人改变了命运，或许是上天眷顾，让我在十年后能再见我一直单恋的女孩，也正是她我决定去参军当兵。”
店主一脸惊讶“当兵，那你现在。。。”
李凡知道他想说什么，微微一笑“是啊，因为成绩好所以就上了军校，现在读研究生。”
店主“原来是这样，是不是这附近的那个学校？”
李凡“嗯，是那儿，今年就要毕业了。”
店主“也是条不错的路，我想你也没少受折磨吧，听你来的同学说管得可严了。”
李凡“还好吧，事情不都是这样吗，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店主“你和那个女孩还有联系吗？”
李凡“在这方面我比你幸运，我们相恋七年，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店主“真想不到曾经那么落魄的我们时隔这么多年还能重聚，而且也算是今非昔比了，虽然说不上有钱有势但起码各有各正当的人生和可以想见的未来。那么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你的处境也算是相当好了，怎么会在这唉声叹气呢？”
李凡无奈地一笑“在外人看来当兵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更何况是读军校，可实际上，自己身边的人却没得到一点好处反而更多的是痛苦。你知道那种彼此相恋，却又不得见面，每日牵肠挂肚的煎熬吗？七年了，作为一个男人我真是太失败了，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看着她这么受苦我却无能为力。”泪水就在眼眶间打转，是得有多么地自责。
店主“那真是你亏欠人家太多了，能坚持这么多年始终如一地对你，这女子绝对值得一辈子捧在手心里，你已经很幸运了。”
李凡似笑似哭“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今年已经三十了，却还只是一个穷学生，要房没有，要车也没有，我拿什么给她幸福，让我靠着自己的女人过活我实在做不到。”
店主“你们，吵架了，还是她说了些你不爱听话？”
李凡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说，反而无条件地相信我，我更觉得无地自容了。”
店主“我还以为你过得挺不错，现在看来很是煎熬啊，反倒是我这小日子来得踏实，自在。”
李凡“要不然我怎么会羡慕你。”
店主“嗯，既然这样，你没有考虑一下转业或者复原，现在不是裁军吗，说不定还有什么优惠政策呢！”
李凡“这就是症结所在，到底要不要退伍。”
店主“退伍的话，应该不分配工作吧，这你就得慎重了，要是没有退路的话可能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李凡“退路是有，而且还不错，不是一般机遇可以比的，但是，不行，不能这样。。。”他双手搭在头上，不停地摇晃着。
店主“既然机会这么好，那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李凡“我不能离开部队，真的不能，部队于我来讲就是再生的地方，是它让我找回了自信，是它又让我看到了人生的方向。它用七年的时间培养我，要的就是我成功之日的忠诚和奉献，可现在我若离开，岂不就是不孝不义之人吗？”
片刻之后，店主才缓缓地道“背叛，期待，你的组织到底是谁，你又该向谁负责，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你自己，每个人对于军队都只有两年的义务，多出来的就是自愿而为之了，没有那么多的拟人的色彩，是你的执念太深所以看不开。”
李凡低下头没有说话，心头微微有些颤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店主“换个角度来看，部队现在为什么裁军，不就是人员太多已经成为负担了吗，要照你这么说那还是国家做错了，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心意。”
李凡苦笑着辩解道“怎么会呢，部队也需要发展，也需要科研啊！”
店主“怎么说呢，我虽然不在圈内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能看清，现在军校所学的大部分都是通用技术，他们想要发展完全可以外包给地方院校，又省钱又省力，何乐而不为。”
想想也是整个土建类的专业还有其他等等，都是地方院校搞得风生水起，而且人才济济，只是雇佣关系的话绝对比自己培养要方便得多。李凡似笑非笑“难道，我一直以来都是在自作聪明，太可笑了，我。。。”
店主“其实你也不用太悲观，就算是离开部队仍然可以为部队服务啊，不是吗？我也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但是总也得先齐家再治国，才没有后顾之忧。”
李凡怔怔地想了半晌，店主也没有打扰他，只是拿起酒瓶自己一个人喝了起来“对，也是，只要是能为部队服务在哪都一样，还是有地方可以衔接的，你说是吗？”
店主一脸茫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跟他讲话“问我吗，我可不知道，是你自己的事情。”
李凡笑着看着店主“这次换我谢谢你了。”
店主忙摆摆手“可别谢我，我也不知道这次自己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愿不像上一次，也算是我的救赎了。”
李凡“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有些豁然开朗了，都是你的功劳。”
店主“这还真不是我的功劳，若不是你的心也想这么做，又怎会轻易认同我的话呢，说白了就是缺少一个对自己的交代。”
李凡没有辩解，因为确实他也很想这么做。两个人共同举杯，一切的过往就在这杯酒中慢慢融化，反倒成了一段新的友谊的润滑剂。
不一会儿，李凡的电话忽然响了。
“李凡，你在哪呢？”
李凡“我，在回去的路上。”
“你可千万在点名之前回来，队长今天有点彪啊。”
李凡“下午不还好好的吗，谁又惹他了？”
“这谁知道，反正刚刚不是查卫生就是查寝室，不好不好，你可小心点。”
李凡“好，我知道了，再有个十几分钟就回去了。”挂掉电话的李凡，无奈地看着店主“看来我得回去了，今天没陪你喝，改天我再来补上。”
店主“好吧，那就下次来的时候一起付酒钱。”
李凡站起身，笑着道“怎么，还怕我不来啊，从今天起咱就是朋友了，放心吧。”
店主“真的，不会嫌弃我？”
李凡“这是什么话，所谓不打不相识，说不定咱以后咱还是很好的朋友呢。”
店主“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你。”
李凡“走啦。”说完便要转身离开，正好此时店主的妈妈回到店里，李凡出于礼貌对她微笑行礼，她一阵莫名其妙刚想有所动作却见李凡已经走远。
“他是谁啊，我好像不怎么认识，你的朋友吗？”
店主“以前是冤家，现在是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