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听沈思是船上的伙计,眼角上也有了笑意,“若沈兄弟是这船上伙计,那这一程还要沈兄弟多予照应。我是福清城里济堂医馆的大夫,姓薛名三逸。”沈思这才恍然大悟,自己难怪觉得瞅他眼熟,是因为前一阵子自己病的时候,他来给自己把过脉。只是丁若怎么只身一人与这医馆大夫在一起,沈思甚是想不明白,此时见丁若刻意隐瞒身份,便也不说,只是说道,“薛大哥倘若不嫌弃,叫我沈思便可。大哥方是贵人多忘事,前阵子沈思病重,还有劳大哥前来福清港给我把的脉象。”
听这话,薛三逸也突然想起什么来,“原来你是福来酒馆的那小伙计,真是忘记了,忘记了。承蒙沈兄弟不嫌,你称我一声大哥,我便应了。”话说到这儿,沈思便做个了请的姿势,“昌丰号上规矩颇怪,大哥顺着跑船伙计的话做便可,这天冷得很,快去舱里歇歇脚。”听了这话,薛三逸点点头,丁若施了个夫人的礼节也跟着薛三逸向船舱走去。
沈思知道表妹不愿与自己想见定是有无奈,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只是不得与我相见。”沈思看着这艘大乌艚,难道父亲跟丁若一样有万般不能想见的理由,才与亲人咫尺相隔。
沈思抬头看了看天,天很蓝,海水也很蓝,这憩心彻骨的蓝却让人心里冷的很。每年的腊月二十八,都是一大家子人等着喝腊八粥的日子,会买些糖瓜一类的使劲的嚼。核儿姨娘说,这嚼糖瓜是为了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在玉帝面前只说好的不说坏的,来年保个丰衣足食。而今年,没有糖瓜,也没有腊八粥,有的只是清冷冷的天,亲人对面不想见的无奈。
沈思想到那个漂亮泼辣的姨娘不由一笑,但现在看来,姨娘怕是早已遭遇不测,不止是姨娘,还有那个总因为冒冒失失惹姨娘生气的姨丈,和只有八岁的表弟,一个幸幸福福的家就这么散了,唯独活下来的表妹还不敢与自己相认。想到这里,沈思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还在往上拥挤的人,沈思无奈的笑了笑,就快结束了,因为船舱已经装了三四百口子人,装的够多了。
“小兄弟,刚见你站在船板上唉声叹气,可是有什么心事?”沈思看着说话的人,这是一个模样清秀的人,背着双手,身姿修长且有些不同人的清逸之姿。沈思还是不大习惯别人这般直直的穿透自己的情绪,便学着灿狼的模样斜了他一眼,“莫多说多问的,这也是昌丰号的规矩,倘若不循了规矩,到时候别怪跑船伙计把你扔下船。”
听到沈思这般恶狠狠的告诫,那人却笑了起来,那人看着沈思,“小兄弟甚是有趣,我萧何走南闯北这些年,还从没见过这般客气的跑船伙计。”沈思明白那人是打趣自己,便说道,“你这名字还是少显摆的好,成也萧何败萧何,倘若让钟爷听了,一个不痛快,把你扔在福清港那就算是走大运的。”
那萧何听了沈思的话,脸上有些黯然,重复着我所说的那句话,“成也萧何,摆也萧何。”重复了几遍便看向沈思,沈思没等他说话,便又来了句,“听人劝吃饱饭,尤其是这节骨眼儿上,况且船上的规矩我比你懂得多。”萧何听后也没有争执,点了点头,转身向船舱走去。沈思看着这人很奇怪,因为这个萧何身上所带着的是一种不同于满船老百姓的气势,虽然沈思好洞察别人,但是毕竟世面见得不大。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人不是旁人,而是刚刚惨败在清兵战蹄之下唐王朝的重要人物,论职位算是文官中的首府,论工作性质就是唐王的师爷,故在此称之为萧师爷。
按理说昌丰号上是不该有人认识他的,因为他常年待在唐王的******里,跟外面的老百姓也不打什么交道。但不巧的是,昌丰号上愣是上了一个认识他的人,这个人萧师爷是绝对不认识的,因为这人不过是唐王上百钦兵中的一个,但是他一眼便认得萧师爷。
陈七哥不知道自己怎么形容看到萧师爷时的心情,陈七哥知道萧师爷不会认识自己,而自己如果冒冒失失过去的话也是忒不妥了。而且刚才他听到萧师爷说自己名萧何,便知道他不愿意露出自己的真身份。但陈七哥也不是空有一身蛮力的钦兵,毕竟能够或者逃出来的也是有些头脑的人。所以见到萧师爷快迈进船舱时,便向前,说了句,“萧大人,您也在这船上。”
萧师爷听到眼前这人唤自己大人,心知这人知道自己身份,却也有心替自己隐瞒,便微微一笑,“不知兄台哪位?”陈七哥忙说,“在下不过是曾见过大人几面。” 萧师爷看了看陈七哥,实在想不起来,便说道,“都是落魄到要另寻生路的人,不必大人长大人短的,你既然认识我,唤萧某一声萧何便可。”陈七哥听完后恭恭敬敬的说了句,“不可,万万不可,虽说您不在朝廷了,但再怎么说,在下也理应喊你一声,萧爷,”陈七哥说完话,眼睛四周看了一遭,问道,“萧爷,此次行程,您身边没带个人?”
萧师爷觉得这人有意打听什么,便用眼角瞄了一下随自己出行的两个亲信,示意两人不要有任何举动,他却对着陈七哥一笑,“都到什么时候了,逃命还要讲排场不成。”陈七哥听这话大囧,便急急解释道,“不是,萧爷,只是这船上规矩颇怪,如果萧爷不嫌弃,在下愿护萧爷左右,保萧爷平安。”萧师爷看了看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见他神色并无敷衍,且目光坚定,便问道,“你,以前是在谁麾下卖命。”听到这个,陈七哥听了这话,不敢说自己曾是唐王的钦兵。如果这样的说的话,那无疑告诉别人,自己是个逃兵。况且,就算现在萧友廷也已经落魄到和自己一样的地步,但是逃兵可是掉脑袋的事儿,还是能瞒就瞒的好。打定主意之后,陈七哥更是恭敬的说道,“回萧爷话,是郑将军。”
听到这儿,萧师爷重重叹了口气,“想来也是,他终是比我看得远。”说罢便看了一眼陈七哥,“既然都没个照应,就留在我身边吧。”陈七哥听这话后,当然兴奋难以,便点头如捣蒜。一番话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船舱。
晌午时分,昌丰号收了船,便慢慢离了港却没有前行,而是在港口随着海水的波动一颠一颠地。很多没有坐过船的被这一颠一颠地颠地直吐,船舱里的人大都有些苦不堪言,此时大成在船舱数着人数,船舱里满是人,大成本来就不大识数,一个一个数了一遍,输错了便重数。大成数的不心急,可是舱里的乘人可是急死了,但又没有办法只能看大成一脸认真地一个一个的数着。
沈思这时候跟着奎生前后进了船舱,看到船舱里的三百余人,沈思竟然由生一种奇怪的心思,想想这船上的人生死却全攥在自己手中,看着他们或紧张或呆板的表情,沈思突然觉得这就是权力。想到这儿,沈思没来由的想笑,倘若不是自己的父亲,恐怕自己也要和这些人一样,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全部托付在一艘船舶之上。
所以,沈思觉得,人命就是贱,为了活下来别说尊严,脸面都扔在一边,但是也正是这种实实在在的卑贱,才衬托出活着的伟大。为了活着,船上几百口子不过就是为了活下去,沈思突然想到父亲,如果不是非死不可,谁会心甘情愿的舍弃自己的命。沈思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却没看到黄牙已经凑到自个儿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