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掌柜,现在可好?”老悔头儿轻轻问道,卢勤苦笑一下,“好什么好,儿子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老悔头儿皱着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老朽有事儿跟您说,您看您,方便吗?”这时候卢雪鸢走过来说道,“爹,您去哪,雪鸢跟着。”卢勤看了一眼卢雪鸢,略带些责备的说道,“胡闹,你还不该在舱里好好服饰你娘,再说,我能有什么事。”
杨氏看看卢雪鸢,说道,“雪鸢,别多事,你爹跟船上的钟爷关系了得,你一姑娘家别太造次了。”卢雪鸢撅着嘴坐下来,嘴里闷哼了一声,“卢大掌柜,你想知道的,老朽不能告诉你,但有一个人想跟您念叨念叨。”老悔头儿看着卢勤刚才还冷淡的表情突然有了声色,心里知道卢勤肯定会同自己见钟爷,果真,卢勤问了句,“谁肯说?”
老悔头儿笑了笑,“你当真不知道谁会说?那年留下来的那几个人里,有些人憋不住了。”卢勤脸上出现一丝诡异的笑,“为何,偏偏挑这个时候说?”老悔头儿垂下眼皮,默不作声,“卢大掌柜不想听,我便去回了那人,倘若想听,就随老朽过来。”说完,老悔头儿也不跟卢勤罗嗦,径直出了船舱。
卢勤看看杨氏,杨氏微皱着眉头,“可是与恩公有关?”卢勤点点头,杨氏脸上显出几分苦涩,“只要是与恩公有关的,夫君您又怎么会袖手旁观了,去就去吧,虽说您在昌丰号上虽说不是这里的伙计,跟他们的关系好得很,也不会有人敢动您三分,只是凡事多谨慎,免得入了人家的套就不好了。”卢勤还是点点头,然后突然用手握住杨氏的手,“你且放心,我自然会平平安安回来,我卢勤说过,到了南洋便要对你好,把上半辈子欠你的情意都补上。”
杨氏听了这话眼眶一红,“夫君何必说些这样的话,你心里有我就好。”卢勤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雪鸢,“雪鸢,爹不希望你再出事,好好呆在娘亲身边。”卢雪鸢说不出来的难过,她不希望卢勤走,总觉得很不吉利,会有什么大事,比如说卢勤一走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她一个女儿家,也不能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只得闷闷的嗯了一声。
卢勤看着已经出了船舱的老悔头儿,大步跟过去,老悔头儿走在前面,卢勤走在后面,“这是去哪儿?”老悔头儿淡淡的说道,“跟着吧,那人要喝酒,喝着酒说。”听了这话,卢勤心里已经知道是谁要告诉他,“钟庆,他怎么了,瞒了十五年瞒不下去了,良心受谴了?”老悔头儿像是没听到卢勤的指责一般,只是说了句,“你既然看到了,还瞒着有什么意思。”
卢勤一愣,“你们,知道了。”老悔头儿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卢勤,“那人说的,你不该,不该轻信了,他哪里还算得上是个人呐。”卢勤看着老悔头儿,不屑的笑了笑,“这船上的人都知道我的心思,您也懂。”老悔头儿点点头,转过身继续走。
“这儿有点儿乱,你小心着脚下。”进了杂物隔间,老悔头儿提醒着卢勤,卢勤不应声的跟着老悔头儿,却闻到一阵阵的酒香,钟爷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些凝重,看到卢勤来了,只是微皱着眉头,说了句,“还盼着你别来,你还是来了,遇到他的事你就非要刨根儿。”
卢勤笑了,“你这摆的是鸿门宴我也要来啊,遇到子瑜的事,我就不能不问,就不能当做不在乎,你不也一样。”钟爷听了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涩,“是啊,那人你也见过了,我就跟你讲个故事吧,来,来,坐这儿,就跟在福来酒馆一样,你我本是谁也看不上谁,却因他成了铁生生的酒友。”卢勤听了,便也放松下来,“是啊,霍胖子死了,不死的话让他在南洋开个福来酒馆,到时候,咱还是一吨喝。”
钟爷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不自在的表情,老悔头儿见状便说道,“你们喝着,我先出去了,你俩儿好说话。”钟爷笑着说道,“十五年了,老悔头儿还是昌丰号上最懂规矩的,哈哈。”老悔头儿跟着干笑两声,“我的事儿,钟爷也跟卢大掌柜说了吧,想必卢大掌柜也感兴趣。”卢勤听了这话回头看看老悔头儿,却见老悔头儿冲他一笑,脸上竟是冷漠和疏离,卢勤看向钟爷,钟爷说道,“你坐下,咱们慢慢儿说,老悔头儿你先出去吧。”
老悔头儿没有应声,但是不一会儿便听到隔间木门咯吱一声被关上,卢勤闻了闻酒,“挺香的酒,哪来的?”钟爷笑着说道,“霍胖子那晚上给的,唉,卢勤,你想从哪里听起。”卢勤喝了一口酒,香辣香辣的味道直窜进卢勤的嗓子里,落到胃里是火一样的辣,卢勤狠狠地咽了一口,说道,“十五年前。”钟爷看看卢勤,也跟着就是一口酒,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钟爷嘶的吸了一口气,“十五年前啊,说出来不知道你信还是不信,但的的确确就他娘的发生了……”
老悔头儿除了船舱便加紧步子,他先让灿狼在门口守着,一会儿又遣阿福去叫黄牙,自个儿在吩咐完之后,便从船板上转了一圈,慢慢的踱着步子向钟爷的屋子走去,后面跟着一个腿脚利索后生模样的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船板上。
“因为带着你,所以不能点火把,你放心到了下面自然就能看见东西。”老悔头儿跟沈思说着,沈思点点头,一步一步的跟在老悔头儿的身后。这时候,却听到薛三逸呃呃的声音,老悔头儿忙说道,“薛大夫莫慌,我是过来看看他,就着钟爷让我带话问问到底是什么劫难,顺便带来个人让他瞧瞧。”
薛三逸看到沈思,先是一愣,然后就点点头,沈思向着薛三逸也点点头,沈思说道,“薛大夫可好,且不要担心上面,一切安好。”薛三逸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满眼感激的冲着沈思点点头,沈思也鞠了鞠身子。
“呦,前儿刚来一个,今儿又来一个,让我看看。”那人从被褥里钻出来,雪白的头发映衬着一张脸,沈思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愣了,那分明是自己,那人看到沈思的脸也愣了,冷冷的说道,“老匹夫好闲情啊,带着个镜子来吓唬我呢。”老悔头儿忙说道,“没有没有,这活生生一个人,怎么是个镜子。”
“不是镜子,那这张脸分明就是镜子里的……”那人说到这儿突然笑了起来,“老匹夫,你想活着的时候让他出来,好跟他念叨念叨啊,哼,这小后生怕是,来者不善啊。”沈思没有听那人阴阳怪气的话语,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不同的是,那人一头白发,而他一头青丝罢了,沈思有些挪不动步子,说不出话,只是愣愣的看着,看着看着,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了一声,“爹爹”。那人随即一愣,船底死一般的寂静,老悔头儿和薛三逸大气不敢喘一口,薛三逸看着沈思和那人,果真像是照镜子一般,只是不知道谁才是镜子里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