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悔头儿的话让几个人陷入了沉默,老悔头儿却看了看钟爷,钟爷也看向老悔头儿,几个人的沉默,很快被大成打破了,“管那么多干嘛,大不了就是死路一条,反正这条命也多活了十几年,无依无靠的还怕个死不成。”大成的话的确激起了灿狼等人的情绪,都随声附和着,这时候钟爷冷笑一声,“横竖就一个人了,还真就不怕死了。”
但是面对死亡,有些人心中还是存着些恐惧,比如黄牙,黄牙找到阿福,“阿福,你水性如何,到时候不如跳海算了,可能还能存条命。”阿福看了一眼黄牙,“留条命有什么用,你还嫌咱们这条命留得不够久啊。”黄牙突然板起了脸,“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个人,我不说别的,我为嘛不去找灿狼他们,不行,那些人算盘打着响着呢,你以为都像你啊,还真一心向死了。我还告诉你,你死了往后都没人给你烧个纸钱。”
阿福看着黄牙,“可不是说想逃就逃得出的,这大冷天儿的,跳进海里,就算是淹不似也冻死了。”黄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没法说你,我告诉你,我觉得就快到了,到时候,别往那边儿凑合,躲过去不就成了。”阿福似乎也动了心,他点点头,黄牙看着有些被说动的阿福笑了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
这边儿黄牙找到阿福,那边灿狼找到了奎生,但是灿狼并不是黄牙一样的想法,他只是不想自己的侄子跟当年他大哥一样惨死在岸上,“奎生,我知道你水性好,你帮我忙。”奎生看了眼灿狼,眼中很是复杂,“跟大李有关吧,我就只知道你让那小子上了船,结果是你自己难受,我还跟你说句实在话,就算是我带着,大李那水性根本游不出去,要留还不如留你自己一条命。”
“奎生,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才这么说,可是当年大哥惨死,我不想让大李再走了大哥的后路,我这年纪也没什么牵挂了,死也就死了,但大李还小,他的日子还长。”灿狼急急的说道,奎生看了一眼大李,“他日子长,咱们兄弟这十五年是长是短,活得痛快吗,灿狼,听天由命吧。”说完这句话,奎生看着灿狼的表情跟着说了句,“我能逃出,就能把那小子带出去,这你放心。”灿狼的脸上露出笑容,“奎生,下辈子有机会再报答你。”
“你小子什么时候也信上这个了,下辈子,真有下辈子,我就是死也让燕儿跟我在一块,你知道吗,那死了的薛夫人眉眼和燕儿真像。”奎生说着,眼睛定定的瞅着前方,“那燕儿也年纪不小了,本来我们还打算到了南洋安个家,真他娘的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完蛋了。”
灿狼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笨拙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了。”奎生看着灿狼眼中是一片绝望,他笑着说道,“过不去,我活着一天就一天过不去。”
沈思从老悔头儿嘴里听说了程玉娇的事儿,心里也有些歌不痛快,“虽说见不上那人,却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姑娘,黄牙是造孽啊。”老悔头儿说着,突然看向沈思,“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能陪你到南洋了,我把卦象还是说给了钟爷,他毕竟有几分忠义在,会带着你到南洋。你切记的,到了南洋就别跟他混在一起了,到时候看我给你的香囊,里面留了些东西给你,够你过活的。”
沈思接过香囊,香囊很精致,沈思看看老悔头儿,老悔头儿呵呵一笑,“怎么可能是我这老头子的手艺,这还是你祖母再世的时候送给我的呢,她人好,我却一时瞎了眼睛。”老悔头儿看看沈思,“想听吗,那个故事,其实并不是世人所传言的那样。”沈思看着手中的香囊,“您对我爹讲过吗?”老悔头儿摇摇头,“没有,子瑜根本不再给我机会,沈思,你想听吗?”老悔头儿又问了一句,沈思点点头,“想听,我想听了之后说给爹。”
老悔头儿的眼睛里的有些东西在闪烁,“人老了就没出息,好,好孩子,从哪说起呢。”老悔头儿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年子瑜十二岁,他对待我新纳的二娘和子璋很冷漠,其实我是一直瞒着他们娘俩儿在外面替如嫣赎了身子,便一直将她养在外面,最后生下子璋,看着子璋一天天长大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便在子璋八岁的时候,决定将如嫣和子璋带回程府。”
“当时夫人虽然没说什么,毕竟三妻四妾的有的事,不过我知道,她一天一宿不仅滴水半米,可是,我决定的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就这样,如嫣入了程府带着子璋。那一日,我去绸庄办事,走的时候特意看了看夫人,她那日打扮的很是隆重,我笑她又不是过年过节的,干什么这般隆重,夫人却一笑,淡淡的跟我说,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节了。我并没当回事儿,又去看了如嫣和子璋,便就出了程府。”
“我是在绸庄听到夫人投井的消息,当时是一个家奴跑来告诉我,我匆匆跑回家后,看到的是从荒井里打捞上来的夫人,只见她全身浸湿,手脚已经冰冷,脸上透着青白青白的光,子瑜跪在地上大哭着,然后用手指着如嫣愤怒的发泄着。我喝令子瑜不要失态,便遣人将他强压着走了。如嫣对我说是夫人的丫鬟去找了如嫣,结果如嫣来时,便看到妇人站在井边儿上,话没说两句,夫人便投了井。当然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轻信了一个人,我便遣来当时传话的丫鬟。”
“谁知道那丫鬟口口声声的说着与自己无半点干系,是姨奶奶叫的夫人,我一时也懵了,但是感觉如嫣虽然是出身青楼但绝对不会胆大到害了夫人,便强将此时压了下来。我当时为了削一削姜家在瑞蚨绸庄的势力,便将如嫣补了空缺,成了程府的夫人,至此,子瑜边和我形同陌路。可是,沈思你可知道,如嫣当真没有害了夫人,本来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去荒井前,就这么坐着,一阵邪风刮过来,荒井旁的土一下子就扬了起来,我避开土却发现一封信,原来是夫人临死前埋在荒井边儿上的,原来,夫人当真是想不开跳的井,而且是做了好久的准备。”
沈思看着老悔头儿脸上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当真是夫人的亲信,还是有人仿了夫人的笔迹?”老悔头儿笑了笑,“夫人的字连我都自叹不如,更别说青楼出身不识半字的如嫣,而且那信笺上的称呼,旁人是不知的,只有夫人与我知道,那是我俩定情之时的称呼。”
“原来就是这样。”沈思有些失望的耸耸肩,“但是,我还是把如嫣想的太好了,呵呵,却不知道她跟二房那边勾搭着,竟是打定了瑞蚨绸庄的主意,子璋也是定没出息,白让我错看了他。”老悔头儿叹了口气,“悔不该当初让如嫣做了夫人,如果当时不是只想着如何打压姜氏势力的话,子瑜也许不会对我这么深的误会,沈思,我这一辈子,一步错步步错,最错的就是承下瑞蚨绸庄。”老悔头儿看了一眼沈思,沈思看着他,“您如今只有悔不该当初,所以称自己老悔头儿?”
老悔头儿点点头,“夫人的死成了谜,你说就算有机会对子瑜说,子瑜会相信吗,但是女人心海底针,夫人的的确确是受不了我在外风流,子璋只比子瑜小四岁,我欺骗了她这些年,她哪里心甘,说到底还是我不对,不对啊。”沈思握紧手中的香囊,“过去的事了,说了也没用,改日见了爹,我会告诉他,我想这么多年了,爹也早就知道真相了,您说不说的又能怎样,说不准爹心里也是堵在哪儿,好好的您都瞒了这些年,就瞒下去呗。”
“唉,是啊,早知道瞒不下去,一开始领进门便好。”老悔头儿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沈思帮他拍拍背了,老悔头儿慢慢停住了咳嗽,“这世人的心,最难猜,最猜不得,眼见为实也不全对,见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发生了的。”沈思点点头,“那您为何知道钟爷会带我到南洋?”老悔头儿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他对你放了戒心,到时候,不会加害于你,旁的人是死是活与我老头子何干。”
沈思刚想说话,突然看不到了老悔头儿,沈思大惊,却听到老悔头儿的声音响起来,“莫怕,当年就是这团海雾,这不又来了,每年一次,经历多了也便习惯了,你莫动,就这么呆着,等到了岸你自然就能看清楚了。”沈思点点头,却听到船舱里不绝于耳的尖叫和哭声,大概一时间自己被白色浓雾隔离之后都有着恐惧,所以妇孺们不由自主的就惊吓的尖叫起来,而男人们则紧张的喊叫着妻儿的名字,却听钟爷的声音传过来,“都给我闭嘴,稳住了,这马上就到岸了。”
这是一剂强心针,所有的人几乎同时闭住了嘴,虽然谁也看不到谁,但是一种喜悦战胜了恐惧涌上心头,“这海雾大,看不见就看不见,都呆在原地别动。”钟爷的声音还是从那个方向传来,可见钟爷都不干动地儿,船就这么行驶着,谁也动不了,大家屏住了呼吸,都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老悔头儿突然跟沈思说道,“他跟你讲那年我们所遇到的大雾了吗?”沈思嗯了一声,“爹没多讲,只是告诉我,他是怎么变成了那副模样。”
老悔头儿哦了一声,“十五年前我们就遇到这样大的海雾,当时我还在船舱里,挨着我坐的是子璋,子瑜当时跟钟爷再船外面。当时很多人在大雾里慌了手脚,一个连一个的栽进海里,扑通扑通的,跟煮饺子一样。我记得那时候钟庆的嗓门极大,大声吵吵着,说什么喂馋了邪神谁也走不掉,一时间船便安静起来。”
“当时是九月天,没有这么冷,但是一天一宿生活在白雾里,纵使是没了那份恐惧但是也是大不自在,有的不听话的摸索着就摸索到海里了,那时候的昌丰号就好像只有一个船板,稍不留神就掉下去。雾漫漫散去了,大家的心也就放到肚子里了,可是散去了浓雾之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富丽堂皇的宫殿。我们走进宫殿看到的满眼都是金银财宝,手触到的都是极品的汉白玉,脚下都是闪着金光的金银器皿,大家都疯狂了,除了子瑜。”
老悔头儿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当时钟爷还算理智,说道,昌丰号上的货多,向运输这么多的金银财宝那是不成的。子璋那个不中用的却命下人们将一箱子一箱子的绸缎都扔到了海里,我看着着急便训斥他两句,结果他却充耳不闻,只是往昌丰号上装着他的金银珍宝。待我们都装好了,其实当时子璋贪心还是想要装更多的,但是昌丰号的容量毕竟有限,如果拿得太多,别说能不能到南洋,就是行的动行不动船也是个问题。子璋不听还是带着人们去了宫殿里铺满宝藏的内殿,子瑜见他们都去了,便一脸凝重的也跟着去了,我见子瑜、子璋都去了,就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