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丰原的时候,兰知夏感觉周围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也许到了今天,同事才知道她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蓝天集团董事长的大千金,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几多感慨。兰知夏朝着昔日的同事笑着,一路进了总裁办公室。她今天是来办辞职交接的。
“知夏,我知道说什么都留不住你,你本来就不应该屈尊在我这种小公司,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祝你后面的路,越来越顺,后会有期。”封展鹏看着一脸疲惫却强打精神的兰知夏,他心里对她是佩服的,面对这样的变故,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的女人正用她单薄的肩膀扛起沉甸甸的负担,准备重新出发。
入职丰原半年不到,她已经帮忙把公司的业务水平提到了新的高度,丰原参与顾氏在阿格拉的项目的设计,让丰原的知名度在同行中一下子拔高了许多,就冲这点,封展鹏就对兰知夏感激不尽。兰知夏要离开,他是真心不舍。他也知道,他留不住她,蓝天现在群龙无首,她肩上的责任不容她再怠慢回避。想起之前她和苏齐的交往,他越发觉得苏齐真是一个有眼无珠的混蛋,辜负了这么好的女人。
“学长,我就不叫你总裁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工作我已经交接给周萌了,她是个出色的设计师,丰原一定会越来越好。”兰知夏伸出手。
封展鹏叹了一口气,耸耸肩。握住了兰知夏的手。
“知夏,你在我心里,是个不服输,不后退的女人,一定加油!”
“谢谢学长!那我走了。”
转身时,封展鹏叫住了她:
“知夏,当年,你没有错,苏齐和乔珂早就参和在一起,你的付出他没有珍惜,所以你对他不需要再背负愧疚。放开不必要的负担,才可以走得更稳更坚定。”
兰知夏转过身,笑了笑。
“谢谢你学长,我正在学着放下。再见!”
兰知夏离开总裁办公室,背后的封展鹏对着她的背影,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出了丰原,沿着昔日熟悉的街道,兰知夏慢慢地走着。她想起,顾子维抱着她的照片被乔珂传上网后引发的风波,爸爸兰天和妈妈裴悦心怕她委屈,一早就赶来长青小区她租住的房子等她。妈妈是个不爱出门的人,为了安抚她,专门跑那么远的路给她带吃的。父母是多么爱她,无条件地相信她,不管外界对她有多少非议,他们都是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给她依靠,给她力量。
当年,父母把那么小的她和妹妹送到国外,她曾经怨过他们。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妈妈正在生病,父亲一手公司一手家里,已经疲惫不堪。妹妹有自闭症,妈妈一直认为是因为她自己有病,才没有给丈夫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而自已,有一张长得很像安培先的脸,爸爸更怕会刺激到妈妈。所以不得以才把他们姐妹俩送到英国。
父亲一直希望自己学成回国接管蓝天,尽管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可是父亲从来没把她当外人过。可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固执和偏激,把父亲对她的爱看得理所当然,不仅不懂回报,还因为和苏齐的初恋,断绝和家里的来往。
兰知夏,你是有多不懂事啊!直到今天,父母永远离开,你才体会到父母的良苦用心。你真该死!
“对不起,爸,妈。”兰知夏想起那天父母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到了她的住处,现在呢,她的爸妈在哪里?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痛。兰知夏跌跌撞撞,蹲在一处路边的花圃旁,抱着膝盖埋头压着声音哭得无法自已。
“爸爸,我想吃牛排啊,妈妈,我还要你做的培根芦笋卷啊。我真的好想吃啊!哇——”
只有离开了人群,只有在知秋看不见的地方,兰知夏才有机会这样痛哭一场。身边的车水马龙,头顶的秋阳高照,此刻,都没有眷顾这个悲伤的女人。
兰知夏痛哭失神的时候,头顶响起了一个声音:
“知夏,知夏。”
兰知夏听到有人叫她,连忙止住哭,擦掉眼泪,把即将盈眶的水雾再度憋回去,站起身,她看到周萌站在她的面前,担忧地看着她。
她朝周萌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她知道那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是,她兰知夏已经没有在人前悲悲戚戚的权利。
“周萌,是你。”
“知夏,你还好吗?”
“我没事。正想回长青小区收拾下东西。”
“你搬回家了吗?”
“是的,我妹妹从英国回来了,我们要住一起。”
“嗯,知夏,你离开公司了,也搬离小区了,那以后,我们可以当朋友吧?”
“嗯,呵,当然。”兰知夏朝周萌友好地笑笑。她几乎没有朋友,照片事件之后,她觉得周萌是个很善良很仗义的人,所以,她也希望和周萌成为朋友。
“那我们一起走吧,我也正想回去。”周萌本来是受顾子维之托,想转达他想来帮她搬家,接她回兰家的话,可是看到兰知夏这样,刚刚在公司还笑着和大家告别,这会一个人躲在这里抱头痛哭,周萌觉得她是不想让别人同情可怜她,所以,就连刚刚想劝她“别哭了”这样的话,她都没说。
不算意外,顾子维的奔驰在长青小区的门口等着她们。
看到顾子维的出现,再看看周萌,兰知夏也不觉得是意外,只是看向周萌的时候,周萌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并不是她叫顾子维来的。兰知夏知道,周萌不会骗她。顾子维看到两人入了小区,灭掉了手上的烟,迎了上来。
“知夏。我顺路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顾子维说完,自己都觉得谎话扯得很蹩脚,自嘲似地笑了笑。
顾子维自动屏蔽了周萌,周萌心里只能苦笑,顾子维近来没少打电话找她,不过都是为了兰知夏。
“谢谢你子维,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搬的,只是一些琐碎的东西。”
“没事,反正……顺路。”顾子维再度扯慌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自信,眼睛都没好意思看着兰知夏,偏过头,却看到了周萌嘲讽的眼神。那意思在说:
“装吧,我都看着呢。”
“那好,上去吧。”兰知夏也不矫情了,人都来了,那就顺路吧。
正如兰知夏说的,的确没什么需要搬的,大件的都是房东的,只是一些之前留下的设计手稿,还有一直小心收藏在抽屉暗格里的一把小钥匙——背面刻着517。
“呵——”兰知夏把钥匙握在手心,摩挲着那上面的刻字——517。原来是一个早就应该丢弃的回忆,自己却珍藏了那么多年。
“知夏,只有这些吗?”背后,顾子维已经整理了两大袋手稿。
“哦?哦,是的,就这些了。”
“还有其它吗?”顾子维环顾四周,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
兰知夏看了手心的钥匙,缓缓地说:
“没有了,其它的,都是应该丢弃的……”
“啊?什么?”顾子维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我们走吧。”兰知夏走出门口时,把手里的钥匙丢进了垃圾桶。然后眼角的余光,睨了一眼静静地躺身在纸屑果皮里的小钥匙,咬了咬嘴唇,和顾子维一起走向楼梯。
身后的周萌,在垃圾桶前站定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手捡起了那把精巧的小钥匙。
“5-1-7。”看着兰知夏的背影,周萌小声地念出了上面的刻字,然后不解地看了门牌号一眼,那上面,也是“517”。不解。
周萌把钥匙收入口袋,随着兰知夏一起下楼。
不算意外的意外,顾子骁的玛莎拉蒂停在了小区入口不远处,刚好堵住了顾子维的奔驰的退路。
看到兰知夏下楼,斜倚着车身的顾子骁马上站直,走了过去。
“知夏,我来接你。”
“你也来了。”兰知夏微笑,似早已想到,又似谁来都不在意。
“不用了,我坐子维的车回去就好了。”
顾子维一听兰知夏点名,心底还是荡漾了下,他看着兰知夏,笑着说:
“知夏,我先把东西放车上。”走过顾子骁的身旁时,他斜视了顾子骁一眼,低声,却带着挑衅:
“把你的车挪开。”
顾子骁眼巴巴地看着顾子维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心里有一丝挫败,回头看着兰知夏,她看着他笑,那笑容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疏离,客气,这和第一次在阿格拉看到他和乔珂在一起时的笑容一样。
“知夏,让我送你吧。”
“子骁,你忙去吧,你刚回国,公司一大堆事等着你,还有南区的项目,正是关键期,我好好的,你不用管我,有空我们再联系吧,秋儿等着我回去呢。”兰知夏这一番话,把顾子骁的心割得血肉模糊,什么叫“不用管我”?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有空再联系”的关系了,之前,他们明明那么亲密。
“知夏,项目设计图的事,我想找你聊聊。”顾子骁没有办法看着兰知夏跟顾子维一起走,顾不了借口有多拙劣,他只想此刻把兰知夏留在身边。
兰知夏停下脚步,回头,
“子骁,南区的设计图稿,我已经全部移交给方鼎公司,至于VG项目的设计,你可以和我身边这位丰原的优秀设计师周萌讨论,我想以她的才干会让你刮目相看,至于我,不会再参与阿格拉的任何事务。”说完,朝顾子骁浅浅一笑,上了顾子维的车。
话至此,顾子骁没办法再挽留,他不情愿地挪开一条道,看着顾子维带着兰知夏出了小区,扬长而去。
有人敲打着车窗。顾子骁看到周萌,滑下车窗,没好气地说:
“设计图的事,我的助理会和你联系。”说完,就想关窗。
“顾总,我不是要和你讨论设计图,我知道这只是借口。这个,是刚刚知夏丢掉的,不知道你见过没有?”周萌拿出刚刚被兰知夏丢掉的小钥匙。
顾子骁疑惑地接过钥匙,当看到上面的刻字时,愣了下,他想起,知夏曾经在泰姬陵问过他517有没有让他想起什么,从独岛回到阿格拉后,他本来想带着兰知夏入住酒店的517房的,可那时的她却拒绝了,现在,知夏又把这个刻着517的钥匙丢掉,这意味着什么?这把小小的不起眼的钥匙代表了什么?
“可以给我吗?”顾子骁抬头看着周萌,脸上有一丝歉意。
“嗯,给你吧,希望你可以让知夏快乐起来,刚刚在来的路上,她一个人蹲在路边,哭得很伤心。”周萌觉得顾子骁是唯一可以安慰兰知夏的人,所以,她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刚才对不起,我为我的态度向你道歉。”
“没关系,再见。”周萌离开了顾子骁的车窗,看着顾子骁的车离开,周萌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乔珂离开了,兰知夏也搬走了,现在这里,真的只剩下她了。
车里很安静。顾子维不时转过头看看兰知夏。她从刚刚上车到现在,头一直看着车窗外。
“知夏,想什么这么入神?”
“哦?哦,没事。没想什么。”兰知夏终于回过头。
“知夏,我们先吃完饭再回去吧,现在已经中午了。”
“不了,知秋还在等我呢。”
“哦,要不然,我们接上知秋,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我回去还要好好整理下东西。”
“那我帮你吧,下午我没什么事。”
“不用了,也没什么东西,就是家里一些很零碎的事情,不用麻烦你。”
顾子维明白,再说什么,兰知夏都只会说“不用了”,失落写在他的脸上,可惜,兰知夏又把头转向窗外,没看到他的表情。
“子维,我打算买个车。”
“哦?打算买什么样的?”难得兰知夏主动开口说话,顾子骁脸上的失落消失无影。
“买个20万左右的吧。还没想好买什么,我已经好几年不开车了。”兰知夏想了想,的确,从四年前,因为和家里闹别扭,宣称靠自己的她就把法拉利跑车锁回兰家的车库里了,之后每次回去,都忍不住去看看那辆跑车。车虽然自己不开,可是父亲兰天一直把它保养得很好,光彩照人,纤尘不染。父亲那是一直留着让她回去开,只可惜,自己的任性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想到这些,兰知夏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一滴眼泪不经意滴落,就在顾子维回头看她的那一瞬。
顾子维一惊,慌忙把车刹住,停在路边,
“怎么了知夏,是不是我又说错什么了?对不起,我……我……”
“子维,不好意思,是我,是我没失礼了。和你没关系。不好意思。”兰知夏感觉抱歉,明明已经告诫过自己很多次,不许在外人面前流泪痛苦,现在却又这般没出息,爸妈该对她失望了。
“不好意思,子维,吓到你了。呵呵。”
兰知夏越是客气,顾子骁越感觉失败。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了?就算兰知夏一直拒绝他的心,但是她可曾经说过他是她无话不说的男闺蜜,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却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和痛苦。
“知夏,在我面前,做个真实的自己吧,我不想看到你强忍着,看到你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我们做不成情侣,做个朋友总可以吧。朋友,不就应该真诚相待吗?”
“我真的没事,在前面把我放下就可以了。回去小心开车。”不知不觉,车子停在了兰家大宅门口,兰知夏还没下车,便开始道别了。
顾子骁心里五味杂陈。看到兰知夏身后的铁门重重地关上,顾子维用手撑着额头,用力地闭上眼睛。
知夏,你可知道,我多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哪怕是嫌弃的一眼。
车离开大门口,兰知夏才重新打开大门。
子维,谢谢你们,但是,我不能总依赖着你们对我的好而不去承担和面对。